唐宋词鉴赏辞典

感皇恩

朱敦儒

一个小园儿，两三亩地。花竹随宜旋装缀。槿篱茅舍，便有山家风味。等闲池上饮，林间醉。 都为自家，胸中无事，风景争来趁游戏。称心如意，剩活人间几岁。洞天谁道在、尘寰外。

这首词像是信手勾画的一幅田居小景，疏笔淡墨；又像随口哼出的一支山歌小曲，萧闲自得。晚年的朱敦儒，辞别了一度浮沉其间的官场，归隐山林，心情也日趋淡泊，这在词中明白地表露出来。

“一个小园儿，两三亩地”，散文式的语言平易浅白。“一个”、“两三亩”这些小数目，如话家常，十分亲切。同时，也透出主人公知足寡欲的人生态度。“花竹随宜旋装缀”一句承上。开辟了一个两三亩地的小园儿，马上（“旋”）随方位地势之所宜，随品种配搭之所宜，栽花种竹，点缀园子。花与竹是园林常景，也有代表性，如苏轼《司马君实独乐园》诗“中有五亩园，花竹秀而野”，黄庭坚《次韵文潜同游王舍人园》诗“移竹淇园下，买花洛水阳；风烟二十年，花竹可迷藏”。朱敦儒另一首《感皇恩·游□□园感旧》也有“竹深花好”之句。花竹栽成，小园着以木槿疏篱，茅盖小舍。“便有山家风味”一句，既总结上文，又漾出作者的怡悦之情。在前面几句写景之后，画面上出现了词人的自我形象：“等闲池上饮，林间醉。”栽花艺竹之余，词人小具杯盘，徐图一醉——这种徜徉山水，从容遣日的方式，正是自来遁迹山林者所乐的境界。词里突出地表现了这种闲适、超脱的襟怀。由景物入笔，至结句推出了主人公形象，以景写人，很好地表达了词人所谓的“麋鹿之性，自乐闲旷”的性格。以形象收住上片，结得十分浑融。

上面词人以轻松愉快的笔墨，描绘了山居生活的安适，下片遂转入议论，将词境拓深一步。“都为自家，胸中无事，风景争来趁游戏”，三句语极朴拙，意却自在，掉运口语，浅白有味。黄庭坚《次韵答斌老病起独游东园》诗所写的“主人心安乐，花竹有和气；时从物外赏，自益酒中味”，不啻为此词注脚。忘却世事营营，胸中没有半点挂虑，自然容易心与景浃，感受到外间景物欣然自得，好像都争先恐后来取悦于人似的。宋程颢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朱敦儒即将此意度入词中，以曲子词写理趣语，显得亲切活泼，饶有兴味。“剩活人间几岁”，点出余日无多的暮景，却并无衰飒悲惋色彩。“洞天”句即“谁道洞天在尘寰外”之倒装，这是为了协调平仄的缘故。结句将上下片一并收束，表示要在这个人间洞天里度此余年，一派欣于所得的情致，可谓溢于言表了。《澄怀录》载：“陆放翁云：‘朱希真居嘉禾，与朋侪诣之。闻笛声自烟波间起，顷之，棹小舟而至，则与俱归。室中悬琴、筑、阮咸之类，檐间有珍禽，皆目所未睹。室中篮缶贮果实脯醢，客至，挑取以奉客。'”据此可见其襟抱之冲旷，居设之雅洁，俨如天际真人了。语浅而意深，节短而韵长，可说是这首小词的一个重要的特点。

（周笃文 王玉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