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喜迁莺

晏殊

花不尽，柳无穷，应与我情同。觥船一棹百分空，何处不相逢。 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应老。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

这是一首赠别词。作者在抒写离情别意之中，寄寓了自己的人生感慨。

起笔从“花不尽，柳无穷”写起，借花柳以衬离情。花、柳是常见之物，它们用绚丽的色彩和美妙的姿容装点大地河山，遍布海角天涯，其数无尽，其广无边。花、柳又与人一样同是生命之物，它们的生长、繁茂、衰谢同人们的生死、盛衰极其相似；“桃之夭夭”（《诗经·桃夭》）、“杨柳依依”（《诗经·采薇》），在离合聚散之际，也同样显露出明显的苦乐悲欢。说“应与我情同”，是以花柳作比，衬写自己离情的“不尽”和“无穷”，婉转地表露了离别的痛苦之深。下面紧接以“觥船一棹百分空，何处不相逢”二句，“觥船”一句出自杜牧的《题禅院》诗，作者这里是强作旷达，故为洒脱，以一醉可以消百愁作为劝解，这是就眼前而言；“何处不相逢”，则是以未来可能重聚相慰。在对友人的温言抚慰之中，也反映了作者尽量挣脱离别痛苦的无可奈何之情，但表面上却表现得十分豁达。

下片的“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应老”，词情一转，正面叙写离别之情。“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孟浩然《夏日南亭怀辛大》），高山流水，贵有知音，朱弦声悄，是因挚友远去。“调高弦绝无知音”（卢仝《有所思》），一种空虚寥落之感油然而生。“天若有情应老”，用李贺句意吐诉了难以抑止的离别哀伤。结拍“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二句，是作者对友人的又一次劝解，与“觥船一棹百分空，何处不相逢”相比，两者同是相劝，但内涵上却自不同。前者只就当前离别着眼，以醉饮消愁、今后可能重逢为解，是以情相劝；后者却透过一层，以利名如梦为解，则是以理相劝。这里，隐然表明友人之去是由于利名的牵引，仕途的奔竞，在劝解之中包含着作者自身的感受和体验。晏殊一生富贵显达，长期跻身上层，但朝廷内部的派别倾轧，政治上的风雨阴晴，亲身经历的挫折，不能不使他感到名利场中的尔虞我诈，宦海风波的险恶，人世的盛衰浮沉，抚念今昔，恍然若梦。千古茫茫，沉溺于此梦者不知凡几，而能参悟此梦并能醒醒者又不知能有几人！

词旨主在赠别，作者抒写离情的深挚，却不凄楚哀伤，感情温厚平和，从反复的劝解中显示了晏殊词的圆融和理智的特色，由情入理，词情曲折，感慨深沉。

（钟 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