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虞美人

秦观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这是一首托物寓怀、自伤身世的小词。词中所咏的幽独不凡的花，实即词人高洁品格与不幸遭际的一种象征。

首句用晚唐诗人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天上碧桃和露种”句，只是把“种”改为“栽”，并稍易语序，以就声律而已。首句连下句赞美花的仙品，说它像天上和露栽种的碧桃，不是凡花俗卉一般。上句正面见意，下句反面强调，正反相济，先极力一扬。

接下来两句“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却突作转折，极力一抑，显示这仙品奇葩托身非所。乱山深处，见处地之荒僻，因此，它尽管具有仙品高格，在萦回盘绕的溪边显得盈盈如画，却没有人来欣赏。陆游《卜算子·咏梅》有“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之句，意蕴与此略似，而此篇咏叹的意味更浓，音情也摇曳多姿。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过片两句，写花在暮春的轻寒细雨中动人的情态和词人的惜春的情绪。细雨如烟，轻寒恻恻，这盈盈如画的花显得更加脉脉含情，无奈春天就要消逝，此花很快就得不到春的照管。花的含情无限之美和青春难驻的命运在这里构成无法解决的矛盾。这就逗出了结末两句。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君，这里指花。因为怜惜花的寂寞无人赏，更同情花的青春难驻，便不免生出为花沉醉痛饮，以排遣愁绪的想法。“只怕”二字一转，又折出新意：想到酒醒以后，面对的将是春残花落的情景，岂不更令人肠断？这一转折，将惜花伤春之意更深一层地表达了出来。

托物自寓之作，大多含蓄不露，但也有直接点到自己的，如骆宾王《在狱咏蝉》尾联：“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李商隐《蝉》尾联：“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物、我之间或合或分。这首词的结拍二句也是如此。前六句咏花，即以自寓；后二句“君”我分举，但从我对花的同情中自可看出同命相怜。因此无论分、合，花都不妨看作词人身世遭际的象征。

这首词在表现上的显著特点，是基本上不用赋法，避免作正面的描绘刻画，纯以唱叹之笔，于虚处传神，所以特富于风致情韵。

（刘学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