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折扇赋 杨循吉 |
释义 | 折扇赋 当溽暑之蒸郁〔1〕,咸浃背而汗流〔2〕。虽四海之遍尔,在江南而为尤〔3〕。况城郭之逼侧〔4〕,复尘土之飞浮。思清风以如渴,畏重而若仇〔5〕。于斯时也,吾无广堂大厦,高亭曲榭〔6〕,披襟尚阻〔7〕,散发未暇〔8〕。兴维水镜之悬〔9〕,心系冰壶之挂〔10〕。荷阴点点而遥隔重湖,竹影萧萧而远违僧舍〔11〕。使吾局束乎放逸之怀〔12〕,偃蹇乎坌浊之状〔13〕。恨八溟而犹隘〔14〕,嗟六合其非旷〔15〕。于时则有祛炎雅制〔16〕,却暑芳姿。昔日之班姬所咏〔17〕,往年之逸少曾持〔18〕。敛之不盈于把,圆也有中乎规〔19〕。出袂而轻飙自动〔20〕,拂膺而凉飔允宜〔21〕。观其皓茧裁容,素藤张面,洒金星以作饰,削牙钉而为键,紫檀楫楫而板吻无痕〔22〕,玄珠团团而蒂垂如旋。尔乃寒韵来欢〔23〕,炽威亡酷。偏宜掌握之携〔24〕,岂用僮仆之扑。兼邻座而〔25〕,及旁宾而簌簌〔26〕。快哉何爽,甚矣其乐!然而先生方且抚髀三叹〔27〕,仰屋长吁:吾适于此,有热者乎?盖三边多重铠之甲士,而四野足赤背之农夫也。 注释 〔1〕溽(rù)暑:又湿又热,盛夏气候。蒸郁:热气蒸腾聚结。 〔2〕咸:全。 〔3〕尤:特甚。 〔4〕逼侧:狭窄。 〔5〕(chī):细葛布,此指身上穿的衣服。 〔6〕榭(xiè):建在高土台上的敞屋。 〔7〕披襟:敞开衣襟。 〔8〕散发:散开头发。 〔9〕兴:兴致。维:系。水镜:指月亮。 〔10〕冰壶:刘诜《扇赋》:“冰壶不足以溉吻,雪貌不得以近体。”以上两句说,这时我心中系念的,全在于月轮东升,冰壶溉吻能给带来点凉爽之趣。 〔11〕违:离。 〔12〕局束:拘束。放逸:放逸超迈。 〔13〕偃蹇(jiǎn):疲顿。坌(bèn)浊:污浊。 〔14〕八溟:指海。 〔15〕六合:指天地四方。 〔16〕祛:除去。 〔17〕班姬:即班婕妤,西汉女文学家,名详,成帝时被选入宫,婕妤为妃嫔称号。写有《团扇诗》,亦名《怨歌行》。 〔18〕逸少:东晋王羲之,字逸少,曾官右军将军,人称王右军,著名书法家。《晋书》本传载:王羲之居蕺山时,见一老妇持卖六角竹扇,买者甚少。王见之,取扇各书五字。老妇初叹息,王因谓之曰:“无苦,但言是王右军书,以求百金价。”老妇如言,人竞买之。 〔19〕中:符合。规:圆规。 〔20〕袂(mèi):衣袖。飙(biāo):此指风。 〔21〕膺(yīng):胸。飔(sī):凉风。允宜:得当。 〔22〕楫楫:聚合。 〔23〕寒韵:指凉风。 〔24〕偏宜:正可以。 〔25〕(liú):形容风之阴凉。 〔26〕簌簌:风声劲疾貌。 〔27〕髀(bì):大腿。 鉴赏 杨循吉(1456—1544),字君谦(一作君卿),吴县(今江苏苏州市)人。明宪宗成化二十年(1484)进士,授礼部主事。多病,年31致仕归。结庐支硎山下,以读书著述为事。武宗时,曾召赋《打虎曲》,不授官,待如絛优。以为辱,辞归。晚年落寞,益坚癖自好。其诗文自定为《松筹堂集》,另有杂著十余种。 扇子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作为引风逐暑的实用扇,在先秦时期就有了。王子年《拾遗记》记载周昭王时,“聚丹鹊毛羽为扇”,使二侍女摇动,“轻风四散,冷然自凉”。稍后又有了手持扇,其用料、彩绘、样式都有很多不同。发展到现在,更是名目繁多,纷然杂呈。考诸文学作品,在汉代已有咏扇者。羽扇、竹扇、纨扇、九华扇、画扇、团扇或称合欢扇等等,都成为文学作品描写的对象。大概自唐代始,出现了折扇。明人方以智《物理小识》云:“搊扇(折扇)则唐人已有矣!”不过当时是我国东邻朝鲜、日本的贡品,只在宫中留用。到了宋代,随着对外经济、文化的交流,折扇渐渐多了起来,苏东坡曾谈到折扇的形制:“高丽白松扇,展之广尺余,合之止二指许。”(转引自陆深《春风堂随笔》)进入明代,折扇盛行,社会上已普遍使用,也开始产生出咏折扇的文学作品。杨循吉的《折扇赋》当是文学史上第一篇咏折扇的赋作。此赋既非像过去的咏物赋那样,根据所咏之物的特点有所寄托,亦非只对折扇本身作样式、功用等方面的铺采摘文,即所谓“体物”,而是别出机杼,自铸新词。 赋以写天之炎热开篇。溽暑蒸郁、浃背汗流是泛写;“虽”字作转折之笔,揭示“遍”和“尤”的矛盾关系,突出了一个“尤”字,“况”字以下两句再递进一层。这就对炎热天气,从季节、气候、范围、程度几方面作了直接的渲染,接着“思清风”两句,又从人的感觉方面,作了间接的说明。“于斯时也”以下,则进入写个人为炎热所苦的情状。不过,作者并未用正面之笔来写,而是曲笔传神,写自己的生活处境,以此来加以衬托。作者写此赋的时候,可能是在致仕之后,他那种“坚癖自好”的个性使他看淡了仕途,而以隐逸为乐。在炎热的包围之中,这种隐逸的生活处境,使他既不可能像“广堂大厦,高亭曲榭”中的达官贵人那样,条件优越,舒适畅美,也不可能像三边甲士和四野农夫那样,无享受条件而苦不可耐。他只是感到天地狭小,束缚了自己的放逸之怀,被困于污浊的氛围之中。如何改变这种状况呢?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引风祛炎的扇子。这是全赋的第一层。通过泛写,特写、进一层写和间接衬托等手法,把天气的炎热写得赫赫融融,咄咄逼人,让人好似难以逃遁,为下面写折扇作了必要而巧妙的铺垫。 从“于时则有祛炎雅制”到“玄珠团团而蒂垂如旋”为第二层,专写折扇本身。在写法上,作者并不直接点明“折扇”二字,而是先给它一个美妙的代称——“祛炎雅制,却暑芳姿”,然后即紧紧扣住“雅制”和“芳姿”用笔。“班姬所咏”,“逸少曾持”,不能不谓之“雅”,“皓茧裁容”,“素藤张面”,金星作饰,牙钉为键,紫檀骨,玄珠坠,不能不谓之“芳”。这样一种既“雅”且“芳”的折扇,本身就给人一种愉悦亲切之感,更何况出入怀袖,凉风微微呢?写到这里,一把高雅、美好的折扇就仿佛握在手中,轻飙凉飓仿佛吹遍全身,甚而沁入心田,前面渲染的不尽暑热亦仿佛一扫而光。 最后第三层,即接写摇动折扇的效果及自身感受。称凉风为“寒韵”,视暑热以“炽威”,寒韵用“欢”字比状,炽威用“酷”字形容,见出作者的好恶之情和自得之意。于是,便以亲自掌握为“偏宜”,而不再用僮仆代扑了。观其影响,兼及邻座旁宾,用来享受这凉爽快意。此种情景,使得作者不由发出“快哉何爽,甚矣其乐”的赞叹。赋写到这里,本来可以收束了,可是作者意犹未尽。他用“然而”轻轻一转,使主题得到进一步升华。由一己之热而推想到三边“重铠之甲士”和四野“赤背之农夫”,很有点杜子美、白乐天的遗风。杜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希求。自己的茅屋破了,却宁愿受冻而死,来换取天下“寒士”的温暖,其精神是崇高的。白诗《新制布裘》云:“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设想别人也像自己一样稳暖,亦属可贵。这两位诗人把愿望的着眼点放在了人们最基本的物质生活方面,是值得肯定的。循吉此赋,则脱胎换骨,把着眼点放在精神生活方面的快意上,也有可取之处。 前已提及,咏扇的文学作品大概始自东汉。班婕妤的《团扇》诗是其最早者。诗云:“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扇中,思情中道绝。”《汉书·外戚传》谓婕妤为赵飞燕所谗失宠,遂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诗盖为此而作。正如钟嵘《诗品》所说。“婕妤《团扇》短章,辞旨清越,怨深文绮。”其后的咏扇之作,大多不过就班诗之“怨”加以发挥,特别是赋,更是少有翻出新意者。唐代张九龄写有《白羽扇赋》,表明了“苟效用之得所,虽杀身而何忌。肃肃鸟羽,穆如微风。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于箧中”的情感,反用班诗之意,可谓善于立言。元代赵孟颊写有《纨扇赋》,亦不以婕妤中道之怨为然,而强调了“行藏任道,俟时安之”的观点,也颇为出色。然而,他们都不过是就扇的本身命意,以体物为妙,最多是给予某种寄托,读来仍给人一种格调不高的感觉。循吉之赋一反常调,突破旧套,跳出了对扇本身作过多的铺排敷陈的框子,只用寥寥几笔带过,而侧重去写己之苦热,然后推己及人,想到重铠之甲士和赤背之农夫,发出忧人之叹。这样写,其主旨就不全在体物,亦不全在寄托,而是借咏物发抒感慨,触及实际生活,其立意较张,赵之作又高出一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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