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菩萨蛮

牛峤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门外柳花飞，玉郎犹未归。 愁匀红粉泪，眉剪春山翠。何处是辽阳？锦屏春昼长。

春闺怀人之词，作者已多。此词语言俊丽，形象鲜明，曲折传情，仍很值得一读。

开头两句“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写女主人公独守空闺，当春光秾丽之时，渴望征人能从远方归来，由于怀思之殷，午睡时梦见和亲人聚会。“舞裙”句借梦境写重聚的欢愉。在梦中，她穿着饰有金凤的舞裙，翩翩起舞，迎接亲人。“香暖”不仅写衣服经过香熏，也显示心境的欢欣。次句点梦境无端被梁间的燕语惊醒。不解事的燕子，絮语呢喃，更增添主人公的怅惘。这两句一起一落，一开一合，一幻一真，从实处着笔，而有空灵之妙。三、四两句“门外柳花飞，玉郎犹未归”，写梦醒后的凝望。门外柳花飞雪，已是暮春，而远人还未归来，不能不使主人公萦情牵恨。“犹”字示怨而不怒的缠绵悱恻之情。在这两句中，词人以凄婉的笔调，点出主人公的心思所在。

下片头两句“愁匀红粉泪，眉剪春山翠”，写梦虽惊醒，而怀人之情，不仅未断，且倍感殷切，所以勉强梳洗。前句写她含泪试妆，不觉泪珠与红粉同匀；后句写淡扫秀眉，整齐如剪的眉黛，似欲与春山争翠，而翠黛凝愁，愈增相思。结尾两句，更忆及远人所在的地方：“何处是辽阳，锦屏春昼长。”辽阳在今辽宁辽河一带，唐代为东北边境，经常驻有重兵。沈佺期《古意》诗有“十年征戍忆辽阳”之句，以后在诗词中就作为征戍地的代称。这里通过写女主人公忆念征戍的场所，把她内心怅惘缠绵的感情，含蓄地展现出来。她抱着无限的相思，锦屏独坐，春思撩人，如丝如缕的愁绪，难以排除，故愈觉春昼之长，语意深永。

这首词在艺术上的特色是欲抑先扬，声情顿挫。词的意旨，原在于刻画女主人公思念征人的情怀。开篇却用高华曼丽的笔墨，先构成一个美妙的梦境，把主人公放在特定的梦境欢会当中，使她在好梦惊醒以后，益增离别之苦，词意亦陡转沉郁。“惊残梦”以下转入正文，又用低回咏叹的方式，先写门外是春光骀荡，而人“犹未归”，于极度失望中，再展望归之情，词笔亦再作顿挫。换头处又以整妆期待的笔墨，使主人公凄清的内心世界，于纸上徘徊重现，不言其怀人而自见幽怨。词境由委婉转向深沉。结尾更从主人公的内心深处，迸发出“何处是辽阳”的感叹，征人不归，他们的闺中少妇，却是在痴心等待。此妇所忆之人遭遇如何，不得而知。但一边是霜戈壁立、铁骑腾踏的边塞，一边是春意浓郁、锦屏寂寞的深闺，纵使重逢有望，也不知道在何年何月。因此“锦屏春昼长”一句，更深沉地揭示了主人公的怨思。咏叹至此，对主题发抒已达言有尽而意不尽的境界，在情节上也作出第三次的顿挫。至此，则不仅主人公在深思，读者也有“此恨绵绵”之感。

（马祖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