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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左赋 王廷陈
释义

左赋〔1〕并序

王廷陈

梦泽子不善宦〔2〕,见闵有司,黠民乘之,坐是拘系,自伤疾恶,反中乃作《左赋》,词曰:

昼晦宵明,川停岳行。隆冬剧燠〔3〕,六月而冰。堕毛不扬,石举舆升。废声振韵〔4〕,奋霆无声〔5〕。群欣逐臭〔6〕,乃厌兰芬〔7〕。猜鸾骇凤〔8〕,精饲枭〔9〕。仁德跖〔10〕,劲弧射尧〔11〕。恬海狎江〔12〕,隘渎沉舠〔13〕。风虎辍啸〔14〕,土兕而号〔15〕。旷听既收〔16〕,聋司音矣;彼之朦胧,五色分矣。骏足则缚,骞服乘矣〔17〕;侏儒引臂〔18〕,上扪星矣。丑女专怜〔19〕,淑媛不御〔20〕。雠璧惠蝇〔21〕,踏巾首屦〔22〕。适郭捐逵〔23〕,择泽而步〔24〕。贲获闭勇〔25〕,尪夫劲矣〔26〕。麓兔折趾〔27〕,猎者竞兮〔28〕。不根而叶,季为孟兮〔29〕。乱曰:彼徼之鸟〔30〕,载拔其翎〔31〕。彼实酗酒,谓尔何醒。寇逾其垣〔32〕,导寇以登〔33〕。彼田不治,怼邻之耕〔34〕

注释

〔1〕左:邪恶、不正当、不正派。

〔2〕梦泽子:即作者王廷陈,他的作品集名《梦泽集》,故有是称。

〔3〕剧燠(yù):盛热。

〔4〕废声:停声,无声。振韵:发出声韵。

〔5〕奋霆:疾雷、大雷。

〔6〕群:众,大家。欣:喜悦。逐臭:追逐臭味。《吕氏春秋·遇合》:“人有大臭者,其亲戚兄弟妻妾知识,无能与居者,自苦而居海上。海上人有悦其臭者,昼夜随之而弗能去。”后比喻为嗜好怪僻、下贱。

〔7〕厌:厌恶。兰芬:兰之芬芳,亦喻美德。

〔8〕猜鸾骇凤:猜忌、恐吓鸾凤。意同李商隐诗“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安定城楼》)。《庄子·外篇·秋水》中所云之鹓雏即凤凰。

〔9〕(zhàng):好米精粮。枭(xiāo):俗名猫头鹰,旧传枭食母,故视为恶鸟。常用以喻恶人。

〔10〕德跖:视跖为仁德(之人)。,楚庄。跖,鲁盗贼,皆古之大盗。故后世常以跖喻指盗贼。

〔11〕劲:强劲。弧:星名,因其形似弓而得名。尧:唐尧,古代圣明之君。

〔12〕恬:安静。狎:亲密,亲近。

〔13〕隘渎(ài dú):狭窄的沟渠。舠(dāo):刀形小船。

〔14〕风虎:《易·乾》:“云从龙,风从虎。”《北史·张定和传》:“虎啸风生,龙腾云起,英贤奋发,亦各有时。”古代常以龙虎比喻英雄豪杰。辍(chuò):停止。

〔15〕兕(sì):古代犀牛一类的兽名。形似水牛,青色,头上有独角,皮坚厚,可制铠甲。

〔16〕旷:师旷,古代著名乐师,善辨乐声。既:已经。收:结束,停止。

〔17〕蹇(jiǎn):驽劣之马。服:古代一车驾四马,居中的两匹称服。即驾辕之马。乘:车辆。

〔18〕侏儒:畸形矮人。引臂:伸臂。

〔19〕怜:怜爱,宠爱。

〔20〕不御:不接近,不理睬。

〔21〕雠(chóu):“仇”的异体字。仇敌,敌对。璧:美玉。

〔22〕巾:头巾。屦(jù):鞋子。

〔23〕适:往,至,去。郭:外城。《孟子·公孙丑下》:“三里之城,七里之郭。”逵:四通八达的路。

〔24〕潦:路上流淌的水或沟洼中的积水。步:行走,步行。

〔25〕贲获(bēn huò):孟贲与乌获,均为古代勇士。

〔26〕尪(wāng):骨骼弯曲症。尪夫:指患有驼背鸡胸病的人。这样的人都羸弱无力。

〔27〕麓兔:山兔。

〔28〕竞:追逐。

〔29〕季:排行最小的。孟:排行最大的。

〔30〕徼(yāo):遮,拦截。

〔31〕载:语助词。翎:鸟羽。

〔32〕垣(yuán):矮墙。

〔33〕登:升高。

〔34〕怼(duì):怨恨。

鉴赏

王廷陈,字稚钦,湖北黄冈人。生卒年不详,约明世宗嘉靖十年(1531)前后在世。自幼聪颖绝人。正德十二年(1517)登进士第,选庶吉士,改吏部给事中。武宗下诏南巡,他与同馆舒芬等疏谏,帝怒,罚跪五日,杖于廷。后以傲慢忤巡按御史喻茂坚及他事,被捕系狱,削籍归。嘉靖十八年(1539)以巡抚顾璘荐,与修《承天大志》。据《明史》,王廷陈性格狂放。其诗文名重当时。汤显祖称其“崛起武庙时,以节义文章雄长一时”(《玉茗堂文集·王生借山诗帙序》)。著有《梦泽集》二十三卷,存赋三篇。《左赋》是其中最为杰出奇特的一篇。

《左赋》之题即令人刮目相看。“左赋”者,赋“左”也。“左”者,邪狭不正,旁门歪道,不合常规,违反事理,不符正道之事物也。世上竟有赋“左”之人乎?奇哉,奇哉!然王廷陈赫然有《左赋》,且显然为有感而发,并非虚诞怪异。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试读之。

“昼晦夜明,川停岳行”,赋首两句劈头一联反常现象。天地间,常识中,从来只有昼明夜晦,岳停川行,作者可谓出语惊人。读下去,马上就会发现,下文所述竟无一不是奇异与反常。寒冬腊月里炎热难当;盛夏酷暑倒冰封霜降。没有重量的羽毛坠落下来,重石沉车反而上飘轻举。不会发声的东西发出了音韵,迅疾大雷反而无声。兰茝荪蕙之芳,本为众人之所好,现在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去追嗅臭味,对幽兰芬芳倒厌而避之。用腐臭肮脏去猜忌恐吓圣洁的鸾凤,用精米好粮来喂饲食母的恶枭。楚鲁跖,是古今公认的无耻无德的大盗,如今被人供奉为仁德圣人。天弓弧矢本当瞄射天狼星,镇压兵战奸邪,如今强弓用来射杀唐尧这样的圣贤。海与江波涛翻滚,本性都易暴易怒,难得安静,不好亲近。现在狂海怒江风平浪静,可以恬然相亲;狭窄的阴沟里倒翻了小船。挟风之虎不再长啸,荒山野牛胡嘶乱号。听觉灵敏的乐师耳朵不听了,聋子掌管了音乐;两眼昏花视力朦胧的人,倒在分辨五种颜色。骏马的四蹄捆了起来。驽劣弱马在领衔驾辕,矮小侏儒伸臂就能摸到青天。丑陋的女子得到了专宠,秀慧的姑娘被冷落一边。对美玉视若仇敌,对苍蝇倒恩惠有加。把头巾踩在脚下,把鞋子顶在头上。去城郭不走正路,专找坑洼泥泞之地而行。勇士怯懦,弱夫刚劲。山兔折断了脚趾,猎人跑得更快。没有根就长出了叶子,长幼颠倒了次序……

读着,读着,种种反常给人的诧异逐渐平静下来。可是总会有那么几种现象,又使你猛然一惊,怦然心动,若有所思;会触发你对某些社会现象的联想、附比。读者也逐渐可以分辨,作者描绘的“左”事,大略可分两类。一类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自然现象,另一类则可视作历朝历代时见不鲜的社会现象,而作者显然是用第一类去比喻、渲染第二类,加深第二类现象给人的强烈印象。作者描述的重心是社会现象。此时,读者会恍然大悟,原来这完全不是作者的谵言妄语,而是他对当时社会的深入观察与思考,是他对无数黑暗现象的归纳与升华。他是在沉痛、愤怒地控诉那个是非颠倒、美丑错位、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罪恶社会,发泄自己愤世嫉俗的激烈情怀。一个狂暴的勇士在黑暗中大声疾呼,他那寓言家式的呼号,如钟似雷,震响在每个读者的心头。

作者运用夸张的手法,将畸形社会的反常现象给予了典型化的描摹、叙述。这当然是他亲身经历的时代与朝代的投影,同时也针对着所有封建时代的社会。历朝历代,都不难找到类似的例证。忠贤被诬,奸邪当道,睿智疏斥,愚妄见用;方正倒植,谗谀得志,种种不公,屡见不鲜。乃至“屠者藿羹,车者步行,陶人用缺盆,匠人处狭庐”(汉代刘安《淮南子·说林训》);“如何织纨素,自著蓝缕衣”(唐代孟郊《织妇词》);“垄上扶犁儿,手种腹长饥”(唐代于《辛苦行》);“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宋代梅尧臣《陶者》)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无论道德的原则,是非的标准,社会财富的分配,善恶颠倒,黑白颠倒,人妖颠倒,不公平,不合理,比比皆是,令人窒息。历朝历代,也都不乏明眼人的揭露与控诉。屈原“竭智尽忠,蔽障于谗”,他彷徨问卜,终于又气愤难抑,变问为斥:“世溷浊而小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佚名《卜居》)。贾谊《吊屈原赋》也写到:“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他借凭吊屈原,抒发的是自己的牢骚。西晋左思的“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咏史》);明代李梦阳的“下乾上坤,高卑易兮,星辰在下,江河逆矣。夭乔乔夭,雉鸣求牡矣。鱼游于陆,冠苴履矣……”(《疑赋》)等等,都是正直骨骾之士的慷慨不平之声。本篇赋显然接受了前人的深刻影响。这种影响不仅指文学上的继承与沿袭,词汇、句式的学习与化用,还指德行情操的濡染与呼应。王廷陈与前朝前代忧国忧民的志士仁人可谓一脉相承。但是他的《左赋》显然更为集中、更为夸张、更为鲜明地罗列、展览了世间忠奸混淆、强白为黑、指鹿为马的怪异与黑暗。而且全篇从始至终文无别意、枝无斜出、水无侧流,紧紧围绕这一主题展开,反复比喻,反复渲染,构思更为大胆独特。主题思想则借这一结构表达得更为明确突出。艺术上的这种新奇,使《左赋》区别于其他作品而使读者过目难忘。

《明史》载王廷陈为人为事古怪而癫狂,王廷陈则自称“梦泽子不善宦”。不管说法如何,作者之不媚俗、不苛且、不循寻常礼法则是肯定的。这也是他能够写出《左赋》这样奇文的原因。既然“仁德跖,劲弧射尧”、“丑女专怜,淑媛不御”这样颠倒的是非已成普遍现象,人们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往往会习以为常,甚至推波助澜,维系现状。王廷陈则清醒、敏锐,对弊端认得清、看得准,深恶痛绝,格格不入。社会也必然厌弃他这样不肯与世推移、随皮逐流的耿介愚顽。他表面上的种种古怪、不近人情与癫狂,显然是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佚名《渔父》)的痛苦的发泄,与魏晋之士的酗酒癫狂、麻醉逃避不同,他表现了一种抵制与反抗。这种刚正不阿也决定了他必然的悲剧人生,廷杖、系狱、削籍、废黜也就是意料中事了。不过,明代后期毕竟是资本主义开始萌芽的时代,毕竟是产生了李贽这样激烈反理学反封建思想家的时代,毕竟是文学思想更为活泼大胆的时代。这又是《左赋》得以出世、留存的社会原因。

最后要论及的是赋末的“乱”。上文罗列排比了一系列“左”事之后,文末用八句结束。他说,已经关了起来的小鸟,又拔掉它的羽毛。这样的人实在是糊涂了,怎么能当他是清醒的呢?盗贼在翻墙进宅,(不抵御,不呼救)反而帮他爬上墙头,方便他长驱直入。自己不好好种庄稼、荒芜了园田,反而怨憎邻家精耕细作的好庄稼。表面看来,这八句承续上文仍为赋“左”,但细细品味,描述角度已有所不同。不但总括了全篇要旨,且递深一层,有所规讽。笼中之鸟已不会飞失,拔翎实属多余,且使鸟儿失去美丽,受到伤害。强盗入侵更不可“导寇以登”,引狼入室。其田不治,亦只能怨己,不可“怼邻”。事理如此,国事亦然。劝讽耶?警告耶?作者的旨意深藏不露,耐人寻味。他是想说为政者亡羊补牢,励精图治,为时或为不晚,如若变本加厉,饮鸩止渴,浇油灭火,其危害就远非徼鸟拔翎、导寇以登之微了吗?不得而知。留给读者的是启迪与思索。寓言式的结论质朴含蓄,意味深长。它像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吹来了时代大潮的新信息。预告人们动摇明王朝根基的地火,已经在奔突、运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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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4 14:2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