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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牛赋 柳宗元
释义

牛赋

柳宗元

若知牛乎〔1〕?牛之为物〔2〕,魁形巨首〔3〕。垂耳抱角〔4〕,毛革疏厚〔5〕。牟然而鸣〔6〕,黄钟满脰〔7〕。抵触隆曦〔8〕,日耕百亩。往来修直〔9〕,植乃禾黍〔10〕。自种自敛,服箱以走〔11〕。输入官仓,已不适口〔12〕。富穷饱饥〔13〕,功用不有〔14〕。陷泥蹶块〔15〕,常在田野。人不惭愧〔16〕,利满天下。皮角见用〔17〕,肩尻莫保〔18〕。或穿缄縢〔19〕,或实俎豆〔20〕。物无逾者〔21〕

不如羸驴〔22〕,服逐驽马〔23〕。曲意随势〔24〕,不择处所。不耕不驾,藿菽自与〔25〕。腾踏康壮〔26〕,出入轻举〔27〕。喜则齐鼻〔28〕,怒则奋踯〔29〕。当道长鸣,闻者惊辟〔30〕。善识门户〔31〕,终身不惕〔32〕

牛虽有功,于已何益!命有好丑〔33〕,非若能力〔34〕。慎勿怨尤〔35〕,以受多福〔36〕

注释

〔1〕若:你。

〔2〕为物:作为一种动物。

〔3〕魁形巨首:魁梧的身躯,巨大的头颅。

〔4〕抱角:两角弯曲相抱。

〔5〕毛革疏厚:毛疏皮厚。

〔6〕牟:同“哞”。

〔7〕黄钟满脰:像黄钟的声音一样充满于颈喉。脰(dòu):脖颈。

〔8〕抵触:冒犯。隆曦:烈日。

〔9〕修:长。

〔10〕植:种植。乃:你的。

〔11〕敛:收获。箱:同“厢”。

〔12〕舒口:可口的食物。

〔13〕富穷饱饥:使穷困的人富裕,使饥饿的人吃饱。

〔14〕功用:功劳。有:要。

〔15〕陷泥蹶块:陷入泥淖,跌倒在地上。蹶(jué):跌倒。

〔16〕人不惭愧:人们对牛的精神不感羞愧。

〔17〕见:被。

〔18〕尻(kāo):屁股。肩尻,指全身骨肉。保:保全。

〔19〕缄縢(jiān téng):绳子。

〔20〕实:装满。俎豆:古代祭祀时用装祭品的两种器具。

〔21〕逾:超过。

〔22〕羸(léi)驴:瘦驴。

〔23〕服:习惯。逐:追随。

〔24〕曲意:尽意。

〔25〕藿菽:豆叶。自与:自然有供食用。

〔26〕腾踏:奔跑。

〔27〕轻举:举动轻率随便。

〔28〕齐鼻:扬鼻相对而嗅。

〔29〕奋踯(zhí):使劲蹬蹄。

〔30〕长鸣:大叫。惊辟:惊慌躲避。

〔31〕识:辨别。

〔32〕惕:恐惧、戒惧。

〔33〕好丑:犹言“好坏”。

〔34〕若:你。

〔35〕尤:恨。

〔36〕多福:大福、洪福。

鉴赏

这是一篇咏物短赋。在对牛与驴的对比鲜明的描述中,托物喻志,表达了作者愤世嫉俗的思想感情。写牛,是采取的直接描述的方式。文章一开始,起势突兀,劈头提问:“若知牛乎?”用以引起读者的注意,领起下文,犹如说书人使用的惊堂木。下面,接着就有层次地描述牛的形象。作者先写牛的外形,再写牛的声音,再写牛的辛勤劳动和巨大的贡献,最后写牛的悲惨结局。一层深一层,有条不紊地从外形写到精神。一个勤苦一生,“利满天下”而“功劳不有”、“人不惭愧”、下场悲惨的巨牛形象,真实而生动地描述了出来。

写驴,是采取与巨牛鲜明对照的手法来进行描述的。作者首先用“不如”两字与上文联贯起来,说明是从比较的角度叙写的。接着点明所要写的是“羸驴”,不是所有的驴子。于是,夸张、想象、喜怒笑骂,一起使用起来,用极力渲染的手法活画出了“羸驴”的形象。这种驴,只会“服逐驽马”,为良马以至同类所不齿,但由于它善于“曲意随势,不择处所”,所以尽管它“不耕不驾”,却照样“藿菽自与”。平时,神气活现地奔跑在康庄大道上,轻率、随便,洋洋自得。高兴时,仰鼻喷响,发怒时,奋力蹬蹄,一派得意忘形的神气。“当道长鸣”时,“闻者惊辟”,那就更神气了。这样的劣货不仅受不到正义的制裁,反而因为它“善识门户”,讨得某些权势者的喜爱和支持,所以能够有恃无恐,“终身不惕”!

面对这种不平,作者最后极为愤激和感慨:“牛虽有功,于己何益!”并以同情和安慰的口气说:“命有好丑,非若能力”,只有“慎勿怨尤,以受多福”,一切委于“命运”!说出这样的反话,作者内心的悲愤是溢于言表的。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作者写牛、写驴,显然不是单纯的写牛、写驴,而是有所寄托、有所比拟,用以托物喻志的。作者生活在中唐时期,当时宦官专政,藩镇割据,唐王朝内外矛盾激烈,中央政权岌岌可危。柳宗元长期在京师任职,官职虽然不大,但社会的黑暗,政治的腐败,他还是能够耳闻目睹的。后来,他参加了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集团,积极从事各项政治革新,结果遭到以宦官、藩镇为代表的没落权贵的反对,革新夭折,身遭谪贬之祸,反动势力重新上台,在唐宪宗的庇护下洋洋得意。可见,作者写牛、写驴,是确有比拟和暗寓的。

在社会黑暗、政治腐败的时代里,往往是好人受气、遭灾,坏人掌权、得意。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在封建社会制度中,几乎是普遍现象。牛不正是那些忠诚正直、勤奋为国为民做事的人们的形象化身吗?可是,偏偏大多没有好结果。相反,“羸驴”,不学无术,无才无德,为人们所不齿,只是由于善会趋炎附势、投机取巧和谄媚钻营,结果在某些人或某种势力的支持下,不劳有功,无功有禄,受到重用,处处得意,以至飞黄腾达,不可一世!在某种情况下,也无怪人们愤慨地说出“命有好丑,非若能力”的话了!作者能够揭露出这种社会黑暗和腐朽,并把批判的锋芒暗暗指向封建统治阶级,是有胆识的,也是有社会意义的!

不过应该指出,由于作者出于比拟、暗寓或拟人化的目的和手法,是把“羸驴”的形象予以夸张和虚构了。现实生活中的驴子和黃牛一样,也是辛苦服役终生的,而并不“曲意随势”、巴结逢迎和谄媚。只有在特殊情况下,人们才使用“蠢驴”这个词,正和有时也使用“笨牛”这个词一样。柳宗元笔下的“羸驴”当然也属于这种“特殊”。

《牛赋》这篇小赋,写得短小精巧,为人称颂,根本原因就在于他“托物喻志”,提出了社会现实生活中带有普遍性的问题。自屈原的《桔颂》问世以来,历经两汉魏晋南北朝,在辞人赋手的笔下,咏物赋确实出现了不少。但总检以往篇什,我们发现大多数赋篇所吟咏的对象,不是宫室陈设玩物,就是日常使用的器具,再就是风花雪月、山水禽兽。像这样以牛,特别是以牛的精神作为正面歌颂的对象,并进一步提出深刻而尖锐的社会问题的,还是不多见的。《牛赋》的出现,不仅使咏物赋的写作拓展了题材,而且也深化了它的写作主题。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是可贵的。

全赋的表现形式,完全采用了“诗体”。语言质朴、通畅、凝重,感情深沉、激愤、强烈,极具感染力。它以设问开头,又以反语结束,前后照应,发人深省。“命有好丑、非若能力”,虽带有消极的情怀,而实为感愤之词,反而令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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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6/10 0:2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