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花赋张惠言》的原文、翻译、鉴赏及作者简介-文学鉴赏辞典

〔1〕宵聂（zhé）昼炕（hāng）：《尔雅·释木》：“守宫槐，叶昼聂宵炕。”疏：“聂，合也；炕，张也。”这句是说，望江南花的叶子晚上合拢，白天张开。

〔2〕茎不盈尺：茎高不满一尺。

〔3〕黄花五出：开黄色的花，花有五个瓣。出，花瓣。

〔4〕四柎交蓓：四个花托交错，托着花苞。柎（fū），花托。蓓（bèi），花苞。

〔5〕僢（chuàn）而同氐：花苞互相舛错，相背而生，但同出于一个根本。僢，同舛；氐，根本。

〔6〕

（yíng）必其偶：花枝摆动时必定是两两成对。

，《唐韵》：“草旋貌。”

〔7〕纵午相代：纵横交错。午，一纵一横叫做午，这里指横。

〔8〕开秋发芳：初秋时开花。

〔9〕风严霜颓：秋风猛烈，白霜降落。颓，坠落。

〔10〕而彼寸柯方

厥章：但它那短短的枝茎却正大放异彩。寸柯：寸把高的枝茎，极言其短。

（fū），《集韵》：“花之通名，铺为华（花）谓之

。”厥，其；章，文彩。

〔11〕既感其道：已为这种望江南花的生活原则和方式所触动。

〔12〕爰：乃，于是。

〔13〕何小草之珍玮（wěi）：这小草多么美好啊！

〔14〕兹名：“望江南”这个名字。见奇，表现出不同凡俗。

〔15〕纤枝附柯：纤细的花枝附着在茎秆上。

〔16〕简节薄叶之

生：稀疏的枝节，薄薄的叶片，都贴地而生。

（lì），《说文》：草木附丽地而生也。”

〔17〕翳（yì）弱草：遮蔽了那些细弱的小草。

〔18〕萦芜垂：萦绕着周围丛生的草木花叶。垂，《玉篇》：“草木花叶垂也。”

〔19〕根萌谌荏：它的根和芽的确荏弱。谌荏（rěn），《楚辞·哀郢》：“谌荏弱而难持。”荏弱，柔软怯弱。

〔20〕倚靡：柔软随顺的样子。

〔21〕游尘离焉，颓飙吹焉：那些在空中飘浮的尘埃附着在它身上，猛烈的暴风也摧折它。离（lì），附丽。颓飙（biāo）：暴风。

〔22〕百卉茂止：百花繁茂。止，句末语气词。

〔23〕纡丹睨其左，错紫睥其右：这两句是互文，应理解为：纡丹错紫睥睨其左右。纡丹错紫：指各种花开，或红或紫。纡丹错紫又可以用来比喻地位显贵的人，这里是用意双关。纡，纡绕之意；错通“措”，施加。丹、紫指花色，也指高官所佩印绶的颜色。睥睨（pì nì），斜视。

〔24〕亄费翚散：犹言五彩纷飞。亄（yì）费：左思《吴都赋》：“简其华质，则亄费锦缋。”《文选》李善注：“亄费，锦文貌。”翚散：飞散。翚（huī），大飞。

〔25〕饶部澜漫于其侧：在它旁边遍地鲜花盛开。饶部，众多。澜漫，分散杂乱的样子。

〔26〕拂，违背。不逮时，生不逢时。

〔27〕委委猗猗：柔顺的样子。

〔28〕诚：确实。命知其异：说明它的与众不同。

〔29〕抽兮首兮：刚发芽露出一点苗头。抽，植物发芽。

〔30〕“

乎”句：好像受了摧折的样子，不能与众芳为友。

（lì）：折断。

〔31〕“

朝阳”句：探寻着朝阳到来的方向而张开叶片。

（lì），《说文》：“

，求视也。”段注：“求视者，求索之视也。”

〔32〕矫夕仪而敛阴：一到黄昏时候，即收拢叶片，藏敛阴凉。矫夕仪，意为“到傍晚人们矫正计时仪器时”。

〔33〕托秋霜而表荣：凭借秋霜而开花。表荣，显示荣耀，此处为双关。

〔34〕倚曾墀而效心：倚靠在层层台阶边，表白自己的心志。曾，重。墀（chí），台阶。

〔35〕华不饰悦：华丽但不是为了文饰自己，取悦于人。

〔36〕群不比标：能够合群，但无偏无党，也不特别突出自己。比，勾结。《论语·为政》：“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标，标举。

〔37〕偏不戾参：行为虽有所偏，但并不乖张，盛气凌人。

〔38〕专专：纯深专一的样子。沉沉：深沉的样子。

〔39〕体志安隐：使自己体态安详，心志深藏而不露。

〔40〕醰（tán）醰：情韵深厚的样子。

〔41〕初服兮敢化：我的初衷怎敢随便改变。初服，《楚辞·离骚》：“退而复修吾初服。”指辞官后重新穿上做官前的衣服，也即坚持初衷。

〔42〕冉弱：荏弱。弗任：不能胜任，承受不了。

〔43〕谅：谅必，想必。

〔44〕怅：惆怅，失意的样子。永望，长望。

张惠言的这篇《望江南花赋》载于他自己编的《茗柯文初编》集中。这个集子收录的是作者从乾隆戊申（1788年）至甲寅（1794）六年间的作品，因此，这个作品可能作于1788年之后、1794年之前作者旅居北京时。

这是一篇咏物小赋。序文先介绍望江南花的特征，使人们对它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在介绍中，作者又着重突出这种花“开秋发芳”，能耐风霜的品性，从而进一步引出作赋之由，并点明这是有感而作。

全赋的主旨和情调都从序文中生发、升华出来。就其内容而言，可分为两层。第一层主要写望江南花外柔内刚的品性和它生不逢时的身境。作者极力铺陈它外表的柔弱：枝是“纤枝”；节是“简节”，叶是“薄叶”，根芽是“谌荏”，从头到脚似乎一派弱不禁风的光景。然而它“奇”也就奇在这儿，那样柔弱，却能承受游尘的附丽玷辱，顶住狂飙的侵袭摧折，在风严霜颓，万花凋落之时傲然盛开。常言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这望江南花绝无松柏的强劲的枝柯，可是却有可以与松柏媲美的顽强的生命力。它是以柔弱胜刚强，因而更显出它的可贵。作者还极力写了它晚春早夏、万花盛开时的寂寞的身世。在万紫千红之中，望江南花找不到体现自己与众不同的特性所在。按照前面的逻辑，它的性格应当是刚毅的，它应该懂得自己拥有的不是早春晚夏，侈麋繁华，而是初秋岁暮，清寒冷酷，要到沧海横流，方才显出自家本色。因此，在众芳纷陈面前，它应表现得不随时俗，不邀众赏，顽强潇洒，横眉冷对。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并没有按这样的逻辑来写小草的性格，而是极力渲染它的生不逢时。在作者对小草的生不逢时的叹惋中，时时流露出失志士人的身世之感。像“纡丹睨其左，错紫睥其右。亄费翚散，饶部澜漫于其侧”这样的描写，就颇有当年杜甫在长安街头“残羹与冷炙，到处潜悲辛”的味道。面对冷眼、白眼，他的心情是沉重的。“拂乎其不逮时”以下三句，就是作者这种沉重的心声的抒发。这种情调浸润到小草的形象描绘之中，就自然而然地掩损了它柔弱之下隐含着的刚毅的锋芒。小草的性格，虽然柔中有刚，但它的刚却是有限度的，不是那种凌厉风发，无坚不摧的刚。小草毕竟是小草。第二层进一步写出望江南花的柔中有刚，刚而有度的温柔敦厚性格。小草的生活原则就是这样，它不惧风霜，顽强地开出自己的花朵；它绝不甘于寂寞，虽然被搁闲在层层丹墀旁边，但绝不忘时时向人们表白自己的心迹。它美丽，但决不为了自饰或取容于人；它芬芳，但绝不香气远扬，徼名天下；它合群，但绝不随俗比周，或独自标榜；它时有所偏，但绝不盛气凌人，乖张难近。它专一，深沉，淳厚，稳重。小草的性格，自然就是作者人格的写照。写到此处，读者就不难窥见此赋的深意了。最后几句，作者直接站出来代替望江南花抒发失意之情了。虽是失意，却抱定了一个信念：初衷是不能轻易改变的。初衷是什么？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一个温柔敦厚的君子。然而自己立志如此，未必就能为世所用，最后不得不借用一下白居易《忆江南》的意思，表达一下思乡的情怀了！

张惠言论词，主张“意内言外”，“恻隐盱愉，感物而发，触类条鬯，各有所归”（《词选序》），这篇小赋，大致上也体现着他这样的艺术追求。他写小草的柔中有刚，却着眼于柔；写小草的不逮时，却着眼于众芳之繁茂，通过刚与柔、热烈与冷寂的对比，让读者自己去体味其中的深意。作者特别善于造成一种含蓄的风格。例如“望江南”这个名字，作者用以名花，又说“感兹名而见奇”，却并没有在这上面做很多文章，只在结尾处点一句“怅永望兮江南”，就极耐人寻味。读完作品，读者反复寻绎，方可朦胧悟得：作者之所以“感兹名之见奇”，大约是因为此花此草也像自己的人品，也像自己的不得其时，也像自己的遥望家乡思归不得罢。

在用词方面，张惠言却表现了某些古文家的癖好。如“

”、“

”三个字的使用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者有意识把这三个同声符而又不常用的僻字在同一短篇中用上，以显示用字的技巧。平心而论，这三个字用得都比较勉强，它徒使文章增添了深晦的色彩，如果换上别的字，就会明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