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一 萼 红
黯愁烟，看青青一片，犹认旧眉山。花发楼头，絮飞陌上，春色还似当年。翠苔畔、曾容醉卧，听语笑、风动画秋千。一曲琴丝，十三筝柱，原是人间。 细数总成残梦，叹都迷踪迹，只有留连。劫换红羊，巢空紫燕，重来步步回旋。儘消受、云飞雨散，化蝴蝶、犹绕旧阑干。不分中年到此，直恁荒寒！
谭献
【赏析】
上片由眼前景触发昔日情，引起对美好往事的追忆。吴山，在今浙江杭州。词人行走在吴山的小径中，望着葱茏的山峰，愁绪却绵绵不断地袭来，眼中的晴岚顿时成了愁烟，看到宛若眉黛的山岭，词人很自然地想到了心爱女子的修眉及姣好的面庞。宋王观《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作者之句盖本于此。由想到美好的女子而自然地回忆起昔日跟她在一起的生活：那时，花枝在楼头绽放，柳絮在陌上轻飏，眼前的春景跟当年相似，那时候，我们多快乐，一起欢饮，一起卧在翠苔旁边，一起投身在大自然的怀抱，倾听大自然的呼吸。耳边只听到欢声笑语，那风儿似乎通了性灵，欢快地摇动着美丽的秋千。我和心爱的人轻轻地弹拨着琴丝筝弦。按：“琴思”、“筝柱”与“情思怎住”谐音，又与李商隐《锦瑟》诗“一弦一柱思华年”意相通。筝，原本十二弦，后改作十三弦。“原是人间”意指生活得那么超凡脱俗，几乎使他们忘了身在人间。
下片换头“细数总成残梦”句，由昔日欢笑过渡到今朝怅惘。过去就像梦境一般变得那么遥远，那么迷离，梦醒后只有对梦境的回味与留恋。可是在遭逢乱离后，人去楼空，反复寻觅，还能得到什么？如今“消受”的非但不是福分，反而是“云飞雨散”的凄凉。“红羊劫”指国难，古人以为丙午、丁未年是国家发生灾祸的年份，而丙、丁均属火，色赤，未属羊，故称。这里大概指太平天国事。“紫燕”又称越燕，巢于门楣上。以“紫燕”对“红羊”，属借义对，字面上非常工丽。燕子“巢空”，“重来”、“回旋”，暗用宋苏轼《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及“重寻无处，觉来小园寻遍”，与苏词一样，意在表现“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的感慨。“云飞雨散”，用唐温庭筠《湘东宴曲》“万户沉沉碧树圆，云雨飞散知何处”句意。阵阵惆怅不断袭来，斯人远逝，可魂魄犹在，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无处没有她的身影。“化蝴蝶”用的是民间传说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梁山伯死后，祝英台造其墓前，悲痛欲绝，地乃开裂，英台遂与山伯双双化蝶飞去。今传蝴蝶皆为梁祝精魂所化。词人最后忍不住长叹：想不到人到中年，旧地重游，是如此荒寒的景象。这一声叹息中，分明可见词人惆怅的心态。
全词用铺叙笔法，深情贯注，哀感顽艳，令人荡气回肠。以上鉴赏只是从言情这方面而言，庄棫《复堂词序》认为谭献“家国身世之感，未能或释，触物有怀，盖风人之旨也”。这首词在叹逝言情的背后另外还有眷怀国事的用意隐含其中，读者透过一层，自然可以揣摩体会。
（涂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