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杨柳枝

顾夐

秋夜香闺思寂寥，漏迢迢。鸳帏罗幌麝烟销，烛光摇。 正忆玉郎游荡去，无寻处。更闻帘外雨潇潇，滴芭蕉。

顾敻的《杨柳枝》，从内容上看，是一首闺怨词，写的无非是妇女空守闺房的寂寞凄苦。在古典诗词中，此类题材的作品很多，而在花间词中更多。遗憾的是，花间词中的此类作品，大多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流于淫靡，作者们对思妇的痛苦似乎抱有一种病态的欣赏心理。例如“一自玉郎游冶去，莲凋月惨仪形。暮天微雨洒闲庭。手挼裙带，无语倚云屏”（鹿虔扆《临江仙》），作者津津乐道的，是妇女的体态身姿；至于“寸心恰似丁香结，看看瘦尽胸前雪”（魏承班《拨棹子》）之类的句子就更其无聊了。相比之下，顾敻的这首《杨柳枝》在格调上确实要高出许多。究其成功处，主要在于艺术表现上的颇具匠心。

这首词突破了花间词醉心描摹妇女外形身态的陋习，着意渲染主人公耳闻目见的景物，来突出“她”的心理感受。在这里，作者不再是个轻薄无聊的旁观者，而是设身处地地在为主人公抒发哀怨，读来也便使人觉得有身临其境之感。无疑，这就很自然地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除此而外，这首词在结构安排上也颇有引人注目之处。全词按上下片分别从时间与空间两方面来着力刻画，成功地为闺怨的主题提供了一个典型环境。上片的秋夜，更漏、麝香、烛光，都刻画了时间的漫长难挨；而下片所写的“玉郎”（丈夫或情人）出外游荡不知去向，又把女主人公的愁思置于一个广阔的空间里。这样的对比，往往会使读者受到强烈的感染。

这首词的成功处，还在于有些佳句为它增色。比如上下片的末句，就都写得十分巧妙。先看“烛光摇”，此处着一“摇”字，意境全出。烛光动摇，说明烛蜡将尽，从而交代出夜之将尽。同时，时明时暗的烛光，也使环境变得更为阴冷凄清。而这一切又和主人公心神恍惚的情态多么相合。再来看“滴芭蕉”。芭蕉的主要特征是叶大，“叶广尺，长一丈”（《广志》）。因此，夜雨打芭蕉，就会产生一种静中有动、动而更静的意境。雨点滴在芭蕉叶上，等于把雨声放大了，这对于一个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人来说，的确是增添了一番愁绪。其原理是和雨打梧桐相同的。因此，“更闻帘外雨潇潇，滴芭蕉”，与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相比，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能使人产生不少的联想，留下隽永的回味。

（陈允吉 胡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