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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临江仙 朱敦儒
释义

临江仙

朱敦儒

直自凤凰城破后,擘钗破镜分飞。天涯海角信音稀。梦回辽海北,魂断玉关西。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今春还听杜鹃啼。年年看塞雁,一十四番回。

鉴赏

一个作家,不管怎样着意地选择或开拓自己的创作道路,他总要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己纳入时代的轨道,伴着时代的脉搏而歌唱。生活在北宋南渡前后的朱敦儒,生活态度和艺术旨趣一向以超脱现实为宗旨,曾被后世诩之为“天资旷远”(杨慎《词品》卷四)。他的作品常给人以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所谓“相望尘世,梦想都销歇”(朱敦儒《念奴娇·垂虹亭》),正见出他那时时寄心物外的气度。然而,这位以一介布衣而誉满东都的名士,在金兵南下,汴京陷落之后,面对着国破家亡的悲惨现实,不得不从天上回到了人间,在时代的熔炉里重新铸造自己的诗心。于是,就像与他同时的许多词人一样,也深沉地唱出一曲曲时代的哀歌。

如本词所示,这首《临江仙》大约作于靖康之难后十四年。它开门见山,从金兵攻陷汴京写起。“直自凤凰城破后”,指1127年北宋都城汴京被金兵攻占。“凤凰城”,汉唐长安的美称,以汉长安城中有凤凰阙得名(《三辅黄图》),这里借指宋都。“擘钗破镜分飞”,喻夫妻离散。“擘钗”,出自白居易《长恨歌》:“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而“破镜”一事,则见孟《本事诗·情感》:“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之妹,封乐昌公主,才色冠绝。时陈政方乱,德言知不相保,谓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国亡必入权豪之家,斯永绝矣。倘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镜,人执其半……”以“直自”句起,一上来就暗示汴京陷落之前,主人公生活平静,家庭团聚,十分美满。但作者又把这一切都推到幕后,只从美好事物的消失写起,便极大地调动了每一位读者的想象力,使他们不能自已地去寻味那些没有写出来的、与现实形成强烈对照的往事。这就是前辈词论家所说的“扫处即生”之法,使全词从开头便抓住了读者。同时,就前后的关系而言,首句又明确交代了次句“擘钗破镜”的缘由。“擘(bò)”与“破”,都是使动词,这就是说,钗非自擘,镜也非自破。显然,作者已侧面点出了这场悲剧的导演者——女真贵族侵略者,而“分飞”二字,又递进一层,暗示着这场离散的程度,并为下文埋下伏笔。从用典上来看,唐玄宗与杨贵妃之“擘钗”,徐德言与乐昌公主之“破镜”,皆因战乱所致,作者用来反映主人公在靖康之难中的遭遇,也是非常确切的。

如果离散之后,很快就能重逢,那也算不了什么大悲剧了,可是,命运并不是这样安排的,于是就出现了“天涯海角信音稀”这一非常残酷的事实。这句对“分飞”作进一步的阐发。亲人离散,究在何处?天涯海角,无由寻觅。金兵攻下汴京后,许多人抛妻别子,流落江南,这位主人公也是如此。那一江之隔,竟在他心中引起天涯海角的感受,其中所包含的历史内容是很丰富的。正是侵略者的铁蹄,蹂躏着北方的大好河山,才生生将自己和亲人拆散,那么,这条江不是有着万水千山的分量吗?更何况南北交兵,形势险恶,就是插翅也飞不回去啊!因此,“天涯海角”虽是极言之,却蕴涵着相当的历史真实。“信音稀”,实际上是说音讯全无。的确,在当时那种形势下,怎么可能得到亲人的消息呢?所以,主人公紧接着便对亲人之所在进行揣测。

“梦回辽海北,魂断玉关西。”“辽海”,泛指辽东滨海之地,亦即上句的“海角”。“玉关”,即玉门关,在今甘肃敦煌县西北,亦即上句的“天涯”。这两句虽都是借辽远的边关,表现主人公对亲人流落的焦虑,其中却又有宾主之分。金兵攻宋是从辽海(海角)而来,他们常把所掳掠的宋朝臣民带回去为奴。因此,作者的重点是指辽海,玉关不过是陪衬而已。这种手法,使我们想起了薛道衡《昔昔盐》中“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两句诗。隋时,在北方经常和突厥等族作战,在东北经常和高丽作战。薛诗描写了一位思妇对征战在外的行人的思念,虚写代北,实写辽西,显然对朱词有着直接的影响。但是比起薛诗,朱敦儒的这两句词是青出于蓝。他将乐府诗简质的交代性描写,转化为一种带有浓厚浪漫色彩的梦境,超越了时间与空间,超越了主体与客体,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展现了主人公爱情的真挚和执著。同时,这两句也使作品的思想意蕴升华。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主人公回不到北方,更找不到亲人的踪迹,而这一切,他都借助梦境加以实现,这是对现实的一种多么深沉的抗议!再者,“魂断”的描写也有着很深的含义。作为凝聚度很高的抒情词,作者不可能对主人公所牵挂的情事作详细的交代,但是,他却暗示了主人公对亲人处境的深深忧虑。这中间显然省略了一连串的心理活动,需要读者用想象加以补充。在话本《杨思温燕山逢故人》中,我们可以看到抒情诗难以表现的另外一些场景。故事叙述了杨思温流落燕山,巧遇嫂嫂郑意娘,听她哭诉说:“妾自靖康之冬,与兄赁舟下淮楚,将至盱眙,不幸箭穿驾手,刀中艄公,妾有乐昌破镜之忧,汝兄被缧绁缠身之苦。为虏所掠。其酋撒八太尉相逼,我义不受辱,为其执虏至燕山。撒八太尉恨妾不从,见妾骨瘦如柴,遂鬻妾身于祖氏之家,后知是娼户。自思是品官妻,命官女,生如苏小卿何荣?死如孟姜女何辱?暗抽裙带自缢梁间。……”郑意娘夫妻的悲惨遭遇,在那种形势下,是有一定的普遍性的。因此,这一段描写可以帮助我们想象词中主人公与其所思离散后流落辽海一方的处境,而主人公的“魂断”就更能得到读者的深切同情了。

上片写离别的痛苦,下片则写对重逢的向往。

相思,为的是盼望团聚,这是感情的自然发展。十四年了,多少次看到月缺月圆,星散星聚!大自然的每一次富有象征的变化,都深深牵动着他敏感的心灵。因此,他询问道:“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这里的“星”,显然是指牵牛和织女。那传说中的牛郎、织女的一年一度的天河会,虽然算不得美满,可比起自己,却是强过百倍。对比之下,主人公当然会更加体会到这漫长的十四年,是多么坚固,多么难以消磨。盼来盼去,望穿双眼,仍是“不见人归”。那么,“人归”二字,究竟属谁?是指亲人来到自己身边呢,还是指自己归回北方,与亲人团聚?显然是后者。因为主人公明白,大河有水,小河不干,只有收复了失地,彼此才能结束流离生活,回到故乡,重新团聚。而以“如何”领起的这一问句,浸透着他个人的失望,也浸透着一个民族的失望。这忧愤是深广的。

年年希望,年年失望,十四年了。那么,今年怎么样呢?对于这一问题,他是从侧面回答的。宋室南渡后,小朝廷一味偏安,不思恢复失地,这一切对他不会没有触动。因此,“今春还听杜鹃啼”一句饱含着他的无限辛酸。新的一年,笼罩在他心头的阴影仍是那样沉重。那凄切悲苦的杜鹃啼声,以其在中国古典诗词的传统意象中所特有的含义,宣告了主人公所遭受的又一次打击。那么,所谓杜鹃啼血,不就是他的自我形象吗?一个“还”字,贯穿了过去与现在,交织着年年期望中的等待和等待中的失望,又对以后的状况作了一定的暗示。这句词粗看似觉平常,实则出笔极为沉重,力透纸背。

作为全词的结尾,也作为对作品整体感情的概括,作者最后写下了“年年看塞雁,一十四番回”二句。“塞”字,承上辽海和玉关。“塞雁”的意象,在这里有两层含义:第一,作为一种年年准时经过的候鸟,它能克服一切大自然的障碍,勇敢地向目的地进发,相形之下,主人公由衷地感到人不如雁。第二,中国古代传统上有着鱼雁传书的传说,因此,雁就又带有双关意味,暗承前“天涯海角信音稀”一句。十四年来,他一次次地关注着那边塞飞来的大雁,焦急地等待着亲人的消息,而时光不断地飞逝过去,结果仍是“信音稀”。大雁果真能传书吗?写到这里,连这美丽的幻想也不复存在了,现实对他是何等的残酷。在词人看来,人的重逢固然最好,即便能够“信音”相通也聊可慰藉,而现在,二者都成了泡影,那么主人公的心情不得不较之过去任何时候更为沉重了。但是,虽然失望,却还没有完全绝望。在过去的十四年中,主人公曾以极大的热情在等待着,那么,今后的第十五年乃至永远,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等待呢?从词中反映的感情看,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主人公对祖国的感情是真挚的,他热爱祖国,痛悼国家的沦亡,而对亲人的思念,又与这种感情息息相通。所以,他的心中将会永远闪烁着希望的火花,虽九死而不悔。

朱敦儒这首《临江仙》有着强烈的时代性。作者将这十四年间自身经历的漂泊流离略去,而集中描写那一巨大的事变对一个普通家庭的毁灭以及当事者在这种毁灭中所产生的心灵感受。这种表现手法,与杜甫的《佳人》一样,是对当时战乱中的大量事实的概括。由于作者所描写的,是在汴京失守后,每一个家庭都可能有,而且为无数家庭所已有的悲剧,因此,就富有典型性。由于作者在个人身世中寄托着亡国之悲,也就拓展了词的境界,使它突破对一己感情的抒发,反映了整个时代的大悲剧,从而赋予了它爱国主义意蕴。一百多年后,面对着南宋政权完全崩溃的悲惨现实,爱国词人刘辰翁写下了一首《夜飞鹊·七夕》:“何曾见飞渡?年又年痴,今古相望犹疑。朱颜一去似流水,断桥魂梦参差。何堪更嗟迟暮,听旁人说与,此夕佳期。深深代籍,盼悠悠,北地胭脂。谁寄扬州破镜?遍海角天涯,空待人归。自小秦楼望巧,吴机回锦,歌舞为谁?星萍耿耿,算欢娱、未省流离。但秋衾梦浅,云闲曲远,薄命同时。”这首词,无论在主题上,还是在意象、格调上,都与朱词相似,这两位词人,都以自己的悲惨经历,感受了亡国的痛苦。他们的词作,以小见大,写出了时代的悲哀。而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看到,朱敦儒的词是较早的以词这种形式来表现普通人的生活是如何在激烈的民族矛盾中发生变故的,他这首词也说明这样一个事实:一位真正的诗人,在时代的熔炉里能够重新铸造自己的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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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15 1:4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