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鹊 桥 仙

悠悠万古，茫茫天宇，自笑平生豪举。元龙尽意卧床高，浑占得、乾坤几许？ 公家租赋，私家鸡黍，学种东皋烟雨。有时抱膝看青山，却不是、高吟《梁甫》。

刘因

【赏析】

人的特殊经历往往会引发人的特殊感叹。我们从这首诗中读到的，正是作者刘因在至元十九年（1282）被征授承德郎、右赞善大夫，不久即以母疾辞归，再征不出的内心自白。

词入手便以“悠悠万古”和“茫茫天宇”对举，意象苍茫阔大，时间的悠久，空间的浩瀚，令人俯仰之余顿觉人生的短暂和渺小。由此引出“自笑”，这是对自己以往胸怀济世之志的感叹和自嘲：与天地宇宙相比，人的一生所谓的“豪举”又算得了什么呢？元龙是三国时名士陈登的字。据《三国志·魏志·陈登传》载，一次有求田问舍之意的许汜来访，陈登“久不与相语，自上大床卧”，而让许汜卧下床。词中“尽意”两字，在表现陈登自以为是的同时，又语含嘲讽。因为在作者看来，许汜的求田问舍未必是不可取的，而陈登自卧的高床，在乾坤中所占的位置，同样渺小得难以计算。作者的这番表白，既是在为古人翻案，又是在借此剖陈对人生进退的大彻大悟。而且如果联系当时的历史环境来看，这种彻悟又显然带有不愿为元统治者效力的深层含意，只是不便明言而已。

下片接着实写归居后学耕务农的生活和闲逸自适的情怀。其中前三句为一层，说公家的租赋和私家的鸡黍，自然是躬耕生活所必须承担的事务，这里表而出之，不以为累，反以为荣，自有标榜不与陈登为伍而与许汜相亲的意味；而“东皋”也是一个极有内涵的地名，由此可令人想起汉代种瓜城东的召平、晋代采菊东篱的陶渊明和宋代垦荒东坡的苏轼，这些前贤，不正是作者所要效法的吗？后两句又为一层，抱膝看青山可谓悠闲超旷，但目的又与诸葛亮未出仕前好为《梁甫吟》和李白思致青云而咏《梁甫吟》不同，从而明确表示自己的归隐决非待价而沽，而是以此终身，不复出仕。这是上片看穿“平生豪举”的自然延伸，沉稳决绝。

晋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曾有“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的话，此词在很大程度上即可看作是对此的具体演绎。从中不仅能看到作者骨子里的名士清高，还能体味他心中不为名利所动的民族意识，而这也正是此词与传统隐逸之作的相同和相异之处。

（曹明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