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天 仙 子

门里青苔门外草，郎骑白马何时到？阿郎专爱弄琱弓，早缚狼，晚放鹞，不管深闺鬓丝老。

焦循

【赏析】

历来学问家做诗，难免为学问所累，多一分理障少一分鲜活灵动的气息。焦循却别具一格，他通经史、历算以及声音训诂之学，学术与阮元齐名，词作倒能脱去学究气，在清中叶词坛上别树一帜，这首《天仙子》小词便是颇耐玩味的作品。起首一句“门里青苔门外草”名为写景，实为写人。门里生起了苔藓，门外长满了青草，这本不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庭院所应有的景色，现在既是这番景象，庭院主人的慵懒和缺乏生活兴趣便不言自明。那么这庭院主人为何如此这般呢？“郎骑白马何时到？”一个问句便交待了主人公的身份，原来是一位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女子在天长日久地等待情郎骑着白马归来的过程中渐渐失去了刚刚分别时的激动，变得忧郁和焦虑。从这门里门外的景况，读者不难想见女主人公此时的尊容。“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诗经·卫风》中的这首《伯兮》诗中的女主人公的形象穿越数千年的时空隧道来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中，首如飞蓬而不事梳洗，与庭院内外长满苔藓青草不思清扫同出一理，只是守望的对象不是“为王前驱”的“伯”而是“专爱弄琱弓”的“阿郎”。虽是久盼未归，情绪难免低沉，但一想起“阿郎”的神气劲，心中还是充满骄傲，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阿郎专爱弄琱弓”、“早缚狼，晚放鹞”几句，把阿郎孔武有力、健壮勇猛的气概在弄琱弓和缚狼、放鹞这几个典型动作中鲜明地刻画出来。而小女子娇憨可爱，一往情深的动人情态亦尽现目前。然而末句“不管深闺鬓丝老”语气一转，由回想往事坠入埋怨现实，一声长叹，情深意切，令人闻之恻然。

钱钟书以为“以离思而论，行者每不如居者之专笃，亦犹思妇之望远常较劳人之念家为深挚”（《谈艺录》），此词正是又一佐证。可以想见，整日“弄琱弓”、“缚狼”、“放鹞”的阿郎是无暇念家的，而人在深闺时时细察鬓丝的女子则除思念阿郎之外无以排遣永日，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首《天仙子》词所着意刻画的不是多情女子薄情郎的故事，而是情深意笃的一对小儿女“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诗经·王风·采葛》）的绵长情意。

（承剑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