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望 江 南

春不见，孤负可怜春。淡柳锁愁烟漠漠，小阑扶恨水粼粼。往事已成尘。 人不见，孤负可怜人。花下又逢三月雨，梦中

陈锐

【赏析】

人不见，孤负可怜人。花下又逢三月雨，梦中犹隔一条云。风露夜纷纷。

陈锐兼工诗词，早岁曾从邓辅纶、王闿运学诗，后久客苏州，常与郑文焯、朱祖谋交游唱和。其《袍碧斋词》凡七十九首，此《望江南》即为开卷第一篇。陈词“一洗铅华靡丽之习，无矜炼之迹可寻，却无一字不矜炼”（况周颐《蕙风词话》），这首伤春怀人之作，堪称代表。

上片写伤春，以清幽春景衬黯淡离情，情由景生。“春不见”，即不见春之倒装。“孤负”，同辜负。春色满园，徒添忧伤；良辰美景，形同虚设。词之抒情主人公面对无边春色，胸中却充满了无限惆怅。忆往昔与情人共沐春风，同在花前，情浓似春，人美如花；而今天各一方，相思两地，伊人何处，往事成尘。伊再也看不到这里的春光了，人已去，春如旧，惟有愁绾柳条，恨随流水，生生辜负美好春光。“淡柳”句，似从唐李白《菩萨蛮》词“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化来。“淡柳锁愁”、“小阑扶恨”，以无情写有情，以有形写无形，物我契合，情景交融，“锁”、“扶”两字甚为精警，后一字下得尤妙。而辅之以“烟漠漠”、“水粼粼”，则予人以愁如烟之“漠漠”不尽，愁似水之“粼粼”不绝之感，愈见思绪绵绵，情韵悠悠。读此二句，词中人举首但见烟柳漠漠，低头惟睹碧水粼粼，触绪伤怀、怅然若失之态如在目前。而由此生发出来的人生感慨，亦尽在歇拍“往事已成尘”五字之中。此句既照应了起句，又揭明了词旨，虽是常言直语，然颇能感人，使前面以哀景衬悲情的描写得以深化。

下片写怀人，以孤寂之人对凄迷春景，景中蕴情。过片“人不见，孤负可怜人”二句，前句之“人”言对方，后句之“人”谓自身，与起句“春不见，孤负可怜春”相比，仅一字之易，句格相似，词境则跌进一层，完成了由景入情、因事及人的转换。下面“花下又逢三月雨，梦中犹隔一条云”二句一实一虚，风神摇曳，情致哀婉。花间又遇三月春雨，显示昔时同样情境下的欢聚被顿然忆起；梦里犹阻一片愁云，说明今日虚幻世界中的睽违仍不免存在，这一切令人如何不愁苦，如何不感慨。“又”、“犹”二字，正强化了因自然与人情之不和谐而带来的精神痛苦，词意更加婉曲深微。春花明艳，春雨淅沥，春梦悠远，春夜寂寥，这幕幕场景将作者怀人自伤的拳拳情思推向极致，伴随着“纷纷”而下的“风露”，萦回于无边的夜色之中，使人倍觉冷寂凄凉。

全词上下片两起句格式一致，前后又能浑然贯通，深具回环往复之致。“漠漠”、“粼粼”、“纷纷”等叠字的运用，赋形传神，亦突出了节奏感和音乐美。通篇对句工整，构思巧妙，境界清远，韵味绵长，兼有“沉着冲淡”之美与“格高律细”之妙。

此词一如李商隐之《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诗，解为男性或女性口吻皆可。如此，则情怀意趣，尤觉熨帖。

（龚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