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凤栖梧

王庭筠

衰柳疏疏苔满地。十二阑干，故国三千里。南去北来人老矣，短亭依旧残阳里。 紫蟹黄柑真解事，似倩西风、劝我归欤未。王粲登临寥落际，雁飞不断天连水。

全词主要抒发作者深沉的故乡之思，隐约透露出侘傺失志的情绪。词作一开始便流露出悲秋思乡的愁绪。“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面对萧疏残柳、满地青苔，淹留他乡的词人怎不思念故乡？不过他没有泛泛而说，而是选取家中最有代表性的庭院回廊以寄意。乐府古题《西洲曲》有“阑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之句，作者引用它也许还隐含思念闺中人的意思。“故国三千里”固然是极言家乡之遥，同时其中也寓有较浓重的哀愁情绪。此句语出唐代张祜《宫词》:“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原作是抒发宫女离家别亲，禁锢深宫的痛苦，语意悲切。王庭筠借来抒发自己的乡思，可见其情之深切。此时联想自己一生宦游，南北颠沛，盛年不再，华发满颠，更产生了“鸟倦飞而知还”的情绪。“南去”一句，用杜牧诗“南去北来人自老”，谓南北羁宦，寓不尽感慨，“矣”字尤其增加了感叹的分量，一种年光过尽、无可挽回的心情包含其中。“短亭”一语流露出归意。古代路边，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供行人休憩，又为饯送亲友之所；而“依旧”一语，不仅是说“亭”，也暗示出人尚在羁旅之中。下片依然是围绕“归思”展开，不过表达的思想情感更深沉。他移情于物，不说自己思归，而说蟹柑解事（而且用一“真”字来强调），好像请西风劝我归来，这是更深一层的写法。方岳诗云：“白鱼如玉紫蟹肥，秋风欲老芦花飞。”黄庭坚诗云：“坐思黄柑洞庭霜。”均写秋令节物。同时这里活用晋代张翰见秋风起，思故乡的莼羹鲈脍而辞官归里的典故，增加了思乡之情的内涵。显然，词人思归不仅仅是出于对故乡的眷恋，而是别有深衷的，“王粲”一句便透露出此中消息。“寥落”二字实有双关之意，既切王粲，也关自己。汉末王粲羁留荆州，不为刘表所重，因此他登楼所抒发的除思乡之情外，更多的是怀才不遇、侘傺失意的情感。联系王庭筠的经历看，因金章宗颇不喜其文，不久以罪罢职，卜居彰德（今河南安阳）。后起为翰林修撰。承安元年（1196），又因赵秉文上书事牵连，“削一官，杖六十，解职”，后贬郑州防御判官，可知他仕途并不畅通，因而亟欲归去。词中说王粲，不过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心中块垒。结句更含有思归不得、人不如雁的感叹，和宋代陆游的“自恨不如云际雁，来时犹得过中原”，意旨虽别，机杼却同。从上可见，这首词自始至终围绕着“故国”二字抒写，而表达的情思则愈来愈深厚。

从艺术手法看，这首词的特点是寓情于景，以景衬情，情景相生。本来“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这是文学作品中常见的艺术手法，这首词表现得较为突出。上阕以写景起，以写景结，都很好地烘托出羁旅愁思；下阕结语更是一幅寥廓悠远的秋水雁飞图，把思归之意表达得深沉绵渺，悠悠不尽。可以说全词写景见于始终，而在这些“衰柳”“短亭”“残阳”“西风”之中，又无不融入了词人的主观情感，确使情和景达到浑然交融的境界。这种情景相生的写法，使这首词颇具诗情画意，耐人吟味。此外，词人还善于熔铸前人诗句，工于用典，使词意更加蕴藉含蓄。

（何念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