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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齐天乐(蝉) 王沂孙
释义

唐宋词鉴赏辞典

齐天乐

王沂孙

绿槐千树西窗悄,厌厌昼眠惊起。饮露身轻,吟风翅薄,半剪冰笺谁寄。凄凉倦耳。漫重拂琴丝,怕寻冠珥。短梦深宫,向人犹自诉憔悴。 残虹收尽过雨,晚来频断续,都是秋意。病叶难留,纤柯易老,空忆斜阳身世。窗明月碎。甚已绝余音,尚遗枯蜕。鬓影参差,断魂青镜里。

咏物之法向有两种:一种是抒情主体入乎其内,与所咏之物相互感发生兴,在物我描写的角度转换中,表现起伏的感情;一种是抒情主体出乎其外,隐于物后,借物象在不同时间空间中的不同情态变化,展示情感的曲折发展。王沂孙的两首咏蝉词,各具一法。故虽同调同题,却有不同的艺术特色和意蕴。分别观之,可以看出词人善于根据不同的情怀寄意,抓住不同的感性特征层面,同赋一物而各具面目,创造出不同意境的特出才能。

这首词采用抒情主体入乎其内,与所咏之物相互感发生兴的手法。

一起两句,从人与蝉共处的环境落笔。绿槐千树,浓荫蔽户,西窗中人于厌厌(厌,安静貌)昼眠的情境中,被声声蝉鸣骤然惊醒。绿槐千树,时当夏令。由“悄”所点染的幽谧氛围到“昼眠惊起”的情境转变,虽没有直写蝉,却已虚托出蝉鸣的撩人惊心。“惊”字用在此处,表现出词中人缘于某种特定的心境情怀对蝉鸣产生的强烈感受,为下面的借物写情张本。“饮露”三句即借蝉托出这种心境情怀。描写角度由人转到蝉。“饮露身轻,吟风翅薄”,表面上是铺写蝉的形貌习性,实际上,它于赋中有比,赋中有兴。写物同时又拟喻、象征着对这些物性产生深切感受、强烈共鸣的词中人的情志。蝉过着“饮露”为生,“吟风”自娱的生活,自甘“身轻翅薄”不为时重的淡泊,固守高洁不群的节操。使它悲哀的是,这种情志在此时此世有谁能理解呢?“冰笺”即是洁白的信笺。是由轻薄透明的蝉翼兴发的想象,拟喻高洁之质。“冰笺谁寄”,借欲寄无人的叹问表达情怀无人理解的慨叹。联系词人迫于情势和当朝者的胁迫,不得已出为元朝的庆元路学正,旋又归隐故里的经历,这里所蕴含的应该还有最使词人感到悲哀的、不为故旧知己理解的含义,表达的是“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的沉痛慨叹。蝉的形象,在传统诗歌中和历代士大夫心目中,具有特定的文化原型意蕴,历来是高洁的象征。早已横亘一腔身世之慨于胸中、苦于无人诉说理解的词中人,闻蝉鸣则如见命运相类、情志相同的知己,感慨一触即发,唤起强烈的共鸣。这就是他所以“惊”的内在原因。可知“惊”字在此决非泛设,它勾上连下,将人与蝉交织一处,可谓“词眼”。此三句化用唐骆宾王《在狱咏蝉》诗序中的“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资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仆失路艰虞,遭时徽𬙊。……感而缀诗,贻诸知己”等语,但琢句更峭拔精警,含蕴更深婉哀切,见出词的语言特色。

蝉声不绝于耳,勾起人无限枨触,只觉声声凄凉,不堪卒听,故云“倦耳”; “凄凉”则兼蝉鸣之音与人心之感而言之。因此,“漫重拂琴丝,怕寻冠珥”。转入这一层构想,比较曲折。琴声与蝉有何关系?有的。《后汉书·蔡邕传》载,蔡邕有一次被邀赴宴,刚至门首,闻屏风内有弹琴声,止步静听,觉琴声内含有杀心,于是退回;主人追出问知原因,弹琴者说:鼓弦时见螳螂正在捕蝉,“吾心耸然,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蔡邕这才明白,不是主人请他饮宴又要杀他。“冠珥”是古代贵官冠上的饰物。《后汉书·舆服志》:“武冠,侍中、中常侍加黄金铛,附蝉为文,貂尾为饰。”徐广《车服杂注》云:“侍臣加貂蝉者,取其清高饮露而不食也。”这是词中人从蝉的角度,根据蝉的感性特征,感发的奇特曲折联想。字面上是莫要再弹奏那捕蝉的琴音,怕去寻觅那貂蝉的冠珥。言下之意,是不愿意再蹈危机,再履官场。与前三句“半剪冰笺谁寄”的沉痛慨叹紧紧相系,更进一层地由蝉托出词人的身世之慨。是透过今昔两层写来。

“短梦”两句,再由人转到蝉。不管人的感受如何,蝉鸣如故。在深宫般的绿荫里,于短梦般的一生中,只是不断地向人诉说它的苦况。“憔悴”是身心交病的状态,又是据蝉体的轻小瘦薄与声音的哀切悲凉合成的印象,用拟人化的词语表述出来,加以“短梦深宫”的环境描写,极富象征意味。它使人很自然地与当年珥冠之人倏忽如梦的今昔变化联系起来,在这种拟人化的环境烘托中,在蝉哀哀吟唤的意态上复叠出珥冠人如泣如诉的情态。它还与发端的“绿槐千树”的浓荫、“西窗”和“厌厌昼眠惊起”的短梦遥遥绾合,在对同一情境的变化描绘中,虚托出人与蝉经历、心态的曲折变化。于谨严的结构中见出摇曳盘旋之姿。正是由于在蝉无休无止的兀自哀鸣中,表现了它对已经胁迫着自己的末日的不可解脱的惶恐和悲哀,才使词中人感到不堪卒听,才会引起他“惊”心的强烈感受,这里再次回应“惊”之词眼。这种笔笔往复、环环紧扣之处,最能看出词人的精心经营功力。

换头三句,着意写秋景秋意,亦是人与蝉共处的环境。“过雨”即断断续续的阵雨。夏秋之交,阴晴不定,断续秋雨,直至黄昏时分才云收雨止。夕阳余晖映出天边斜斜的一段残虹,一阵秋雨一阵落叶一阵寒意,随着晚来暮重,频频扑来的是一派噤人的秋意。此处写景,颇有特色。词人打破雨尽虹生、渐雨渐寒、晚来更重的自然时序,以残虹“收尽”过雨,置“晚”于“断续”之前,笔意跳脱,赋予景物一种能动的意态,构成一幅凋残满目、秋寒烘笼的秋意图,是即事叙景的典范。

过片三句所写由夏至秋的时序变化,是使包括蝉在内的一切生物遭受荣枯变故的根本原因。所以词人着意写来,以环境的凋残烘染物态人情。紧接三句,即写蝉在这时序变易中的孤苦情态。树枝树叶是蝉托以生存之所,但是它们在时序变故、风雨交侵之下,便已“病”而“难留”, “纤”而“易老”,摇摇欲坠。一旦失去这个庇护之所,僵死之日即在眼前。面对末日,它只能徒劳地追忆往昔盛时,感叹今日的不堪,对着欲尽的斜阳,为自己吟唱挽歌。此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绝望和对昔日的深切怀恋,写尽了蝉的不幸结局和深永哀伤,同时也象征着人的经历和所处的社会环境的不幸。然而词人至此似嫌意犹未尽,再作深一层的设想。

“窗明月碎”, “碎”字用得绝妙,分明写月,却又虚托点染出绿树凋敝的景象和凄清氛围。夜深月白,昔日的绿槐千树、蔽户浓荫在秋风秋雨中凋落了,月光穿过残叶疏枝,在窗前地上筛下片片点点破碎摇漾的光影,树凋蝉死,一片惨淡景象。四周一片寂静,寒蝉凄切的余音已经断绝不闻,在某处的冷枝枯叶里,或许留着它的躯壳。词中人由此不由自主地揣测,这不幸的又不为人理解的小生灵临死前的情状。“鬓影”两句随即更进一层。哀蝉辞世之际,一定像传说中那个满怀怨苦魂化为蝉的女子一样,鬓影参差,形容憔悴,独自面对青镜,至死不变的节操无人理解,唯祈明镜鉴之,魂虽已断,遗恨却绵绵永无尽期。逆向地化用齐后尸变为蝉的典事,与“短梦深宫”再次呼应。含蓄得近乎冷峻的意象哀顽幽奇,回荡着慑人的悲剧感。写得如此怆痛人心,不难从中看出词中人的相同情状,再一次反扣“惊”之心态。因为词中人早有一怀相同的遗恨,所以才能在蝉的哀鸣中感发这种人化为蝉、蝉如人死,几经轮回遗恨犹未尽的深永伤痛,他才会闻蝉心惊,一触“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同感怀。整个下片,纯为想象中的情景,但词人抓住蝉的不幸结局,深之又深,细而又细地描写,于幻中设幻,层层脱换,笔笔往复,愈转愈悲,愈转愈厚,写得真切如在目前,使人不堪卒读。全词的身世之感在蝉鸣中生发,并随蝉鸣愈哀而起伏跌宕,又与蝉鸣声断绝一起收结,声虽歇而情未已。

这首词采用由现在设想将来的纵剖式结构,以蝉鸣为贯串全词的线索。这种结构一般很容易流于单调平直。但由于词人采用抒情主体入乎其内,与所咏之物相互感发生兴的手法,物我之间描写角度的转换,人与蝉互为虚实的变化交错描绘,造成意象的跳脱流动,从横向上拓展了意蕴空间,加深了心理层次,使其在摇曳盘旋中具有丰富的空间艺术张力。在不同层次上引发读者的想象,既可见仁,亦可见智。由于抒情主体直接在词中与蝉交错感兴,构成的意象有丰富的层次,使人感到这种由现在而将来的抒情结构所依据的不仅仅是自然时间,还包涵了作为构建词境基础骨架的历史时间。如果词人不是将它同自然时间融合为一,不是将人世盛衰变故与大自然荣枯变化的自然时序融合为一,蝉于时序变化之际的“空忆斜阳身世”之态,于辞世之际“鬓影参差,断魂青镜里”的情态,就不会具有如此怆痛人心的悲剧力量,这首咏物词就不能容纳如此深厚的意蕴,就不能使我们透过蝉的意象和词人寄于意象中的身世之感,体会到强烈的现实感和沉重的历史感。

(王筱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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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7/1 3:4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