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柳枝

张泌

腻粉琼妆透碧纱，雪休夸。金凤搔头堕鬓斜，发交加。 倚着云屏新睡觉，思梦笑。红腮隐出枕函花，有些些。

这首词描写一位女子梦后初起的姿容。上片作者从她的妆束外饰着笔，以赞叹的口吻，写她的绝伦美貌。她冰肌玉骨，浓粉未销，透过碧纱帐，仍可看出她的绝代丽质，洁白得连雪也难比；金凤凰的搔头（簪子）斜堕在鬓边，鬓发撩乱。娇慵情态，跃然纸上。

下片，词先点明这女子刚从睡梦中醒来。她不是忙于理妆，却倚着屏风，回味着梦境的甜美，不觉露出深情的笑。李冰若《栩庄漫记》评云：“‘思梦笑’三字，一篇之骨。”确是如此。它是“新睡觉来”的头等大事，梳妆都在其次。这是全词表现她的形体动作和内心情思最简练又最丰富、最深刻的一笔。想到梦中的情事，她有些羞涩，脸上泛起红晕。而“红腮隐出枕函花”，又说明她才离枕，枕痕犹在。以此回应“新睡觉”，衬托“思梦笑”，点出“思”的时刻，“笑”的模样，针线细密。“隐”字是唐人俗语，见于唐诗①，宋以后沿用。明李实《蜀语》:“有所碍曰隐。隐，恩上声。”举例有“昼寝，为（身边佩囊中）弹丸所隐，胁下极痛”。正与“红腮隐出枕函花”事理相同，只轻重有别罢了。末句说腮边隐出的枕函花纹还“有些些”，暗示她的“思梦笑”，从离枕倚屏起颇有一段时间，枕痕渐退而仍留“些些”，语浅意丰，字字传神。

古诗词中，纪梦的大多着力描写梦境本身。梦者往往藉梦中情事来取得一种安慰和解脱。醒来以后，梦境如烟，得到的是更深的怅惘。张泌这首词，构思精巧，立意新颖，一扫纪梦诗词的梦里贪欢、梦后怅恨的窠臼。它不从正面描写梦境的美好，但却把美梦表现得极为透脱、深浓；更未写梦后有何悲怀，而是写主人公玩索回味梦中情事的甘甜，沉浸于称心如意的快乐与幸福之中，梦幻与现实完全一致，融合无间，确是一阕别具匠心的词作。

（王锡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