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霓裳六序】吴梅》的原文、翻译、鉴赏及作者简介-文学鉴赏辞典

这是一支集曲，曲牌〔霓裳六序〕为吴梅独创。1932年，吴梅于南京中央大学任教，期间为躲避日寇侵袭，曾携带家眷往上海租界区避难，他在诗作《寇信日急，携家走嘉兴，间道达沪，怆焉赋此》中记录了这段狼狈不堪的逃亡经历。乱世流离，生死徘徊，更悲惨的是，其所著文稿和所藏戏曲善本皆毁于战火：“二十年奔走南北，仅此数卷破书，苟付劫灰，吾心亦灰矣！”（吴梅《瞿安日记》）。步入暮年的吴梅深受打击，不时流露悲观情绪。同年十月，他重返南京，夜半听钟，百感交集，遂作曲遣怀。

全曲以古刹钟声为引子，延伸出一连串关于自我人生和社会历史的思考。〔绛都春序〕率先兴发起“浮生如梦”的嗟叹。“寒夜悲笳，遇羁人而增怨”（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别诸弟三首〉跋》），“羁人”一词本就有凄凉意味，“独听”山寺夜钟，更添了几分孤寂。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失意羁客的形象，也奠定了全曲深沉凝重的风格基调。作者辗转难眠时，远处传来了山寺钟声，“把平时客怨消磨无胜”。这钟声不仅减轻了他的烦忧，也敲开了他的心门。在余音缭绕中，他追溯人生浮沉，感到过往的美好短促又虚幻。作者连取黄粱一梦、庄周梦蝶和画饼充饥三个典故，强调了人生如梦、转头成空的失落感。〔玉漏迟序〕与〔尾犯序〕以晨昏江景的冷寂孤清喻指现实世界的黯淡。“江枫渔火”和“夜舟落月”化用唐代张继的七言绝句《夜泊枫桥》，与“西风”“薄暝”“江天”“高楼”等意象一起，深化了空旷寥廓的孤峭意境。前三支曲诉尽作者入世的惨淡体验，后三支曲表现其出世的超然情怀。

〔念奴娇序〕是作者思想的转捩。“试向秦淮买醉去”，却发现那里富贵成烟，金粉散尽。他想起同泰寺舍身的梁武帝和景阳楼投井的陈皇帝，惊觉富贵荣华、是非成败终会成为历史的泡影，一切都化做如泣如诉的波涛声，无迹可寻。文人士子面对难以逃避的现实困境，大多选择在释道世界里找寻精神的出口。吴梅也不例外，〔梁州序〕和〔河传序〕的“尘劫”“蒲团”“课经”，无不流露他参禅入道的思想倾向。他不止自省，还劝诫那些“逐鹿中原”的人要听听历史的警钟。1932年，日本加快侵华步伐，蒋介石却号令“攘外必先安内”，无视联共抗日的呼声。国难当头，作者的这番感怀，应该跟时局有关。“霎那间悟得出万物无情”为全曲的核心，是作者对人生空漠如斯的了悟。不可否认，这是一种比较消极的人生观，但是结合吴梅的当时遭际，亦不难理解这样一个潜心向学、绝意仕进的传统文人在乱世面前无所适从的心境。同时，作者频频化用语典和事典，流露对社会现实的关心和历史荣枯的反思，彰显其人比较圆融成熟的人生态度。在冥想迷思的背后，寄托的是吴梅深沉的家国情怀、黍离之忧，因而曲风哀婉典重。

吴梅精研音韵曲律，喜将南曲宫调中的诸曲牌搭配粘合，重新组成新曲。此曲体制新颖，格律谨严，辞藻雅丽，用典纯熟，充分显示了作者深厚的文化修养和精湛的曲学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