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毁璧 黄庭坚 |
释义 | 毁璧〔1〕 夫人黄氏,先大夫之长女〔2〕。生重瞳子,眉目如画,玉雪可念。其为女工皆妙绝人。幼(缺)先大夫弃诸孤早、太夫人〔3〕(缺),人归(一作:食贫故望以恩意以居)南康洪民师。民师之母文成县君,李氏太夫人母弟也〔4〕,治春秋甚文,有权治如士大夫。夫人归洪氏,非先大夫意,怏怏逼之而后行。为洪氏生四男。子曰:朋、刍、炎、羽,年二十五而卒。民师亦孝谨喜读书,登进士第,为石州司户参军,奔父丧客死。文成君闻夫人初不愿行,心少之,故夫人归则得罪(一作:初夫人雅不欲归于洪氏,故归而姑莫爱,至于毁辱之,人情有所不能堪,夫人事之顺焉)。及舅及夫皆葬,夫人不得藏骨于其域,焚而投诸江。是时,朋、刍、炎、羽未成人也。其卒以熙宁庚戌,其举而弃之元丰甲子某月,夫人殁后十有四年。太夫人始知不得葬,哭之不成声曰:使是子安归乎(一作:夫人生则归非其意,没则不免水火)!其兄弟无以自解说(一作:任其罪)念夫人建洪氏之庙南康庐山之下,故刻石于庐山,筑亭以庥之,仿佛其平生而安之。 毁璧兮殒珠〔5〕,执手者兮问过〔6〕。爱憎兮万世一轨〔7〕,居物之忌兮固常以好为祸〔8〕。羞桃茢兮饭汝〔9〕,有席兮不嫔汝坐〔10〕。归来兮逍遥,采芝英兮御饿〔11〕。 淑善兮清明,阳春兮玉冰,畸于世兮天脱其缨〔12〕。爱骨人兮生冥冥〔13〕,弃汝阳侯兮遇汝曾不如生〔14〕。未可以去兮殆其雏婴〔15〕,众雏羽翼兮故巢倾。归来兮逍遥,西江浪波兮何时平? 山涔涔兮猿鹤同社〔16〕,瀑垂天兮雷霆在下。云月为昼兮风雨为夜,得意山川兮不可绘画。寂寥无朋兮去道如咫,彼幽坎兮可谢〔17〕。归来兮逍遥,增胶兮不聊此暇〔18〕。 注释 〔1〕《毁璧》赋载《山谷外集》卷十一,无序。《毁璧序》见于《山谷别集》卷三,今据而增补。 〔2〕先大夫:黄庭坚之父。 〔3〕太夫人:黄庭坚之母。 〔4〕母弟:同母之弟。文成县君为李氏太夫人女弟,即黄庭坚之姨母。 〔5〕毁璧:美玉毁坏。殒珠:珍珠坠灭。 〔6〕执手者:关系亲密的人。问过:问候,探问。 〔7〕一轨:同一法则。 〔8〕居物之忌:事物所忌惮的。 〔9〕羞:进献食品。桃茢:桃枝编的扫帚。 〔10〕嫔:已死妻子的美称。坐:同“座”,座位,名分。 〔11〕芝英:传说中的瑞草。 〔12〕畸:特异。缨:捆绑人的绳索。 〔13〕骨人:佛家语,指所绘的枯骨图。 〔14〕阳侯:古代传说中的波神。遇:待,对待。 〔15〕雏婴:幼小的孩子。 〔16〕猿鹤:人死后所化成的异物。 〔17〕幽坎:葬埋死者之穴。谢:谢辞,告别。 〔18〕“增胶”句:朱熹注:“卒章疑有脱字。”据《毁璧序》,黄氏兄弟为黄氏女刻石筑亭,记载其生平,告慰安置其亡灵。 鉴赏 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又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英宗治平四年进士。元祐元年被召进京,任秘书省校书郎,为《神宗实录》检讨官。第二年迁著作佐郎,加集贤校理。《实录》修成,升为中书舍人。哲宗亲政后出知宣州、鄂州。后因修《神宗实录》时有诋新法语得罪,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后又贬到戎州。徽宗即位后一度得知太平州,次年除名,送宜州羁管,死于宜州。黄庭坚具有多方面才能。书法与苏轼、米芾、蔡襄并称宋代四大书法家。散文、古赋学西汉,法度严谨。尤长于诗,是江西诗派的创始人;与苏轼并称“苏黄”。因与张耒、秦观、晁补之同游苏轼之门,被时人称为“苏门四学士”。今传《山谷集》(内、外、别集)六十四卷,其中有赋十二篇,辞七篇。 朱熹在《楚辞后语》中曾说:“庭坚以能诗致大名,而尤以楚辞自喜。然以其有意于奇也泰甚,故论者以为不诗若也。独此篇(指《毁璧》为其女弟而作,盖归而失爱于其姑,死而犹不免于水火,故其词极悲哀。而不暇于为作,乃为贤于它语云。”此论高屋建瓴,总评山谷赋及《毁璧》,切中肯綮。《毁璧》赋与山谷其他诗赋喜作硬语、生新语、争奇求异的特点不同,是一篇因情而作,以情动人的佳作。 黄庭坚的大妹妹从小就灵慧可爱。但她因为对不如意婚姻表示了一点自己的意愿而遭到了不幸,遭遇可悲可叹。她的婆母亦是姨母,黄庭坚曾敬畏地称这位姨母:“治春秋甚文,有权治如士大夫”(《毁璧序》);“洪氏四甥,其治经皆承祖母文城君讲授。文城贤智能立洪氏门户,如士大夫”(《洪氏四甥字序》)。姨母威仪如此,家法之严可以想见。儿女婚嫁顺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乃为天经地义,一旦知悉外甥女竟不肯嫁到她家做儿媳,除了感情和自尊心受损以外,主要的恐怕还有对外甥女离经叛道的厌忿。所以黄氏女过门之后,虽然为洪氏生养了四个儿子,而且事事恭顺,仍然生时受尽毁辱,死后连骨殖都不许葬入洪氏祖茔,表达了洪氏家族对这位女子最严厉的惩罚。死后入土为安,平静安息,对生不如意的人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精神的慰藉。但秀慧如黄氏女,青春夭折,死后连灵魂都被婆家逐出家门,任其成为孤魂野鬼,飘荡无所归依。如此命运,可能是当时女子中最为可怕、悲惨的了!作为她的手足兄弟,能不哀动于衷吗? 这篇赋从结构上说可分三个层次。开始至“归来兮逍遥,采芝英兮御饿”是第一段;“淑善兮清明”至“西江浪兮何时平”为第二段;余者为第三段。赋的第一段开宗明义提出“毁璧兮殒珠”,就将作者的痛惜之情和盘托出。接着推而广之,从世事不公“常以好为祸”的高度,来申诉妹妹的遭遇,代妹呼冤。黄氏女太灵慧太美好了,她有了自己的情感追求,有了自己的意愿,结果反而像对邪恶一样被驱逐,连正常的人妻人母之位都不得享用。如果她愚钝丑陋、麻木顺从,可能倒能得享天年吧?第二段从赞美妹妹的性情品质入题。她是那样贤淑善良、温和纯洁,呼应着前文的“璧”“珠”之称。世间既嫌其特异,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但死后“弃汝阳侯”,待之还不如生时,这是令人多么悲愤,其实她真不该那么早逝去,幼子们还都像雏鸟一样羽翼未丰,失母犹如覆巢。第三段描绘自己为妹妹营造的安息地,以此来呼唤、告慰妹妹的游魂。庐山风景秀丽,终年湿润,猿鹤同宿一舍;飞瀑从天而下,瀑声如雷在深涧中轰响。月白风清之夜是幽魂们的白昼,凄风疾雨之时是阴间的黑夜。这里山川壮美,真是安息的适宜之地。赋的每一段都以“归来兮逍遥”作结,像主旋律一样反复出现,似若亲人挚爱亲切的招魂呼唤。一唱三叹,不仅音调回旋顿挫,悦耳美听,而且表达了作者对妹妹盘郁于心的、深切的悼念和怜爱。 此赋通篇无艰涩辞藻,无生僻大典。作者像通常为亲人招魂的人那样,悲痛中不择词语,絮絮而诉,思路跳跃,不加规矩。他反复叨念妹妹的不幸遭遇,第一段说到“羞桃茢兮饭汝,有席兮不嫔汝坐”,第二段又说“弃汝阳侯兮遇汝曾不如生”,反映出作者耿耿于怀的哀怨。他时而叙说妹妹的美好,“淑善兮清明,阳春兮玉冰”;时而又想到妹妹是抛下幼子而死,顾念她亲子之情该是如何难以割舍、又是多么无可奈何;最后又想到妹妹在另一个世界里“寂寥无朋”。虽然叙述似乎杂乱无秩,但作者对妹妹的同情与惋惜贯穿始终,纲领全赋。再配以“归来兮逍遥”的声声呼唤,读来令人凄然泪下。 虽然此赋无意修饰,“不暇于为作”,而且哀而不怒,但作者直抒其情,字里行间仍然充满感人的魅力。通过作者的哀诉,读者眼前能浮现出一位娟好贞静而略有个性的女子形象,她如璧温润,似珠晶莹,以至在作者想象中,她用以御饿的一定是芝英!一句“畸于世兮”揭示了黄氏女不幸的根源。与世人不同,故为世所不容。她对家长安排的婚姻表示了不满,在逼迫下才“怏怏”出嫁。就因为这一点反抗,被婆婆及世人视作大逆不道,永远失却了婆婆的欢心,也失去了兄弟们为她辩护,替她出面争权利的可能。就为了这一点反抗,她不仅付出了声誉作代价,还终于牺牲了爱情、青春和生命!礼教对于妇女的残害是多么严酷!“西江浪波兮何时平”,不平静的波涛,正如人那冤屈不平的内心。黄氏女与《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钗头凤》悲剧中的唐琬一样,都是被封建礼教活活吞噬的典型。这样的女子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不知有多少,但文学作品反映出来的不多。此赋之前,《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曹丕《出妇赋》算得著名之作。黄庭坚这篇《毁璧》赋承续其后,虽然不若古诗隽永,但与前者遥相呼应,为压在最底层的姐妹们发出了一声虽然微弱、但却充满感情的呼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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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辞典收录10205条古诗文及现当代文学作品鉴赏词条,基本涵盖了古今中外大多数文学家的作品鉴赏,是语文学习的必备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