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
《诗经·秦风》
彼晨风〔1〕，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栎〔2〕，隰有六駮〔3〕。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棣〔4〕，隰有树檖〔5〕。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注释
〔1〕（yù）：疾飞的样子。晨风：《说文》作鷐风，鸟名。
〔2〕苞：丛生的样子。栎（lì）：树名，俗称柞树或麻栎。
〔3〕駮（bó）：即赤李，又名駮马树。
〔4〕棣：唐棣，又名郁李，结果色红如李。
〔5〕檖（suì）：即赤罗，山梨。
鉴赏
此诗为一位少妇所唱，她在孤寂里苦苦地盼望着远行丈夫的归来，尽情倾诉着内心的忧思。
诗的开头，“彼晨风，郁彼北林”，是这位少妇依门而望所见到的情景：太阳落山了，一群群风鸟急急地飞回宿栖的北林。对于独守空房的少妇来说，这是一个撩人心动的画面。《王风·君子于役》也曾写到这种画面：“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天黑了，鸡进窝，鸟归巢，羊牛入圈。这种景象无疑会使孤身独处的少妇感到百无聊赖，最容易惹起她们“如之何勿思”的情绪。这一客观景物与女主人公的思想情绪融为一体，构成一种缠绵悱恻、感人肺腑的艺术境界。虽未明言思，而思念之情已溢于言外。
心感外物而思，“思而不见则忧”（郑玄笺《月出》“劳心悄兮”语）。全诗三章，作者以叠唱的形式反复地渲染女主人的“忧心”，集中表现了她深切的思念之情。“钦钦”“靡乐”“如醉”的忧心是女主人公依门而望一时所发，但这种忧情却是长年累月多时的积聚。傍晚的归鸟、夜半的月光、清晨的鸡鸣都会搅得她烦躁不安。春天，她看到相会游春的恋人；夏天，她看到相携劳作的夫妇，于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料峭的春寒、炎炎的酷暑、肃杀的秋风、凛冽的严冬，时间流逝，物换星移，深深的思念也许含着更多的惦念，更使她焦灼万状！“钦钦”“靡乐”“如醉”在描写女主人公的忧心上意义相近，而反复吟咏便造成一种强烈的气氛。
《国风》中有十几首思妇诗，《晨风》在像大多数诗那样渲染女主人公的忧愁以后，它没有像《邶风·雄雉》那样担心着路途的遥远，询问着丈夫的归期：“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没有像《召南·草虫》那样想象着重聚的欢乐：“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悦。”也没有像《殷其靁》那样热切地呼唤着“振振君子，归哉归哉！”而是反复咏唱着：“如何如何，忘我实多。”这是在切切的思念之中，在焦躁的等待之后常常出现的一种心理状态。望而不见，于是转来转去，不知所措，“如何如何”活现了女主人公无可奈何、搔首踟蹰的情态。然后宕开一笔，写出了她的不同。“忘我实多”含着一点女性的猜疑，但更多的是对心上人儿的一种戏谑的责骂。这种“骂”是《郑风·褰裳》“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的骂，是明代民歌“你的形容倒容易画，你的黑心肠难画描”（《挂枝儿·黑心》）的骂，是挚爱、忧念之情无法抑制的一种表现。从艺术手法上来说，这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从而使诗情跌宕多姿，趣味横生。
《诗序》说：“《晨风》，刺康公也，忘穆公之业，始弃其贤臣焉。”这是以时代的泛论代替了作品的观赏。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一首情深意浓、风格别致的思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