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临 江 仙
秋水芙蓉江上饮，怜渠无限风流。红牙低按《小梁州》。澹云拖急雨，依约见江楼。 最是采莲人似玉，相逢并著莲舟。唱歌归去水悠悠。清砧孤馆夜，明月太湖秋。
史鉴
【赏析】
江南是天下文采风流之地，历来又多隐逸之士。明朝江南多名士，史鉴是江苏吴江人，他书无不读，尤饱读经史，留心经世之务，却终身隐居不仕。诗宗魏晋，长于五言。好著古衣冠，曳履挥麈，望之若仙。所居地名西村，水幽竹茂，亭馆相通，人称西村先生。西村或西畴，出自陶渊明的诗，是隐士的代称。这一首《临江仙》就是这位隐居的西村先生在驾舟游历秋江后怀念他的朋友余浩而写的。
在秋天的寒江之上的一叶小舟里独自饮酒，这情景正有无限风致。江上秋来风光，气象疏朗萧瑟，景色清冷寥落。秋水明净，共长天一色，如素练明镜一般，而荷花则已微有憔悴之色，正是“菡萏香销翠叶残”，“还与韶光共憔悴”（李璟《摊破浣溪沙》）的众芳芜秽的迟暮之感。芙蓉（荷花）在古典诗词里是高洁的象征，往往代表隐士的形象，芙蓉憔悴，微微道出世道昏乱，不如归隐江湖之意。
泛舟江上，又听见远处的江楼上也有人在饮酒，那是歌妓们手持着红色牙板轻轻叩拍着以应乐曲的节奏，吹唱的是一曲带悲凉之意的《小梁州》，水中听曲，那声音借着水面传来，是格外清亮入耳，令人心旷神怡。放眼望去，只见江上风急云轻，在急促的乐曲声中见江风吹得淡淡的云彩贴紧江面飞过，接着就是一阵急风骤雨。正是柳永词“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之意，雨幕中江边高楼的身影也变得只隐约可见。但江上天气，雨来得快也去得快，雨骤歇，江上又是一片明朗秀丽风景。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又是另一番景象，欧阳修《蝶恋花》有“越女采莲秋水畔”之句，芙蓉花尽，时已入秋，但莲花虽老，莲子正可采摘，江南历来有采莲江上的传统，采莲的江南女子人似美玉，连杜甫也说“越女天下白”。莲舟三三两两，船上女子笑着唱着《采莲子》的歌，和词人坐的小船相逢一笑，已擦肩而过。夕阳中她们婉转娇柔的歌声渐渐远去，是她们满载莲子归去，只留下一片水悠悠、水澹澹、水绿绿。
采莲女子去后，江上忽然一片寂静，词人也忽然感到了一丝忧伤。不知不觉中明月已升上了天幕，在江楼边，他想起远在他乡的朋友余浩。已是秋天的夜晚，你在远方的孤馆可听到万户捣衣声？可也想起故乡的我？寒夜闻砧声，那砧声是为离人远客准备秋衣的，这“断续寒砧断续风”，是典型的秋声秋景，最易勾起离愁别恨。这时的我在明月下的太湖的秋色里，太湖秋色好，更让我想起同你泛舟游太湖、登楼看江景的情境，如今我独自思绪渺然，闲叩船舷，深感“寂寞秋江冷”（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望穿秋水，愿托它寄去对你的思念。全词由《古诗十九首》之六“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引出怀友寄赠的主题。江船上诗酒风流的情景，是词人对往昔欢会的回忆。一曲《小梁州》凄清幽咽，则透出到了离别之时双方的惆怅心情。上片末用朦胧之景一勒，令词之情致有摇曳不定、迷离惝怳之效。下片转入采莲之事，既呼应开头，又有借采莲女的歌声来排遣绵绵不尽的离愁别恨的作用，更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的暗示。而“水悠悠”不啻是思悠悠的代称。最后收结到“明月”之景，则隐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丙辰中秋》）之意，以景见情，味自隽永。
（吴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