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百 字 令
孤云海树，趁回潮拍岸，尚悬苍暝。三两点鸥沙外月，同载烟波千顷。山势北来，水声东去，一叶江心冷。醉余梦里，而今翻被惊醒。 一夜换却西风，也应回首，步屧交枝径。忆着旧时歌舞地，花影倒窥天镜。濯足吹箫，吴头楚尾，未了清游兴。世尘空扰，阑干来此闲凭。
江立
【赏析】
北宋苏东坡在他的《游金山寺》诗中描写镇江金山上看到的黄昏景致是“微风万顷靴文细，断霞半空鱼尾赤”。比之苏诗，此词描写金山之景，笔触尤为细致。词的上片大笔挥洒，点染出金山夜色的壮美。极目远眺，江天辽阔。孤云暗移，江树摇曳。浩渺的江水波荡浪涌，趁回潮之势拍打江堤。虽然它没有东坡笔下那“闻道潮头一丈高”的涛飞浪卷，但也确有一番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暮色苍茫，夜月透过云层，斑驳的月影洒落在岸边的沙滩上，几只鸥鸟盘旋于夜空。涛声阵阵，月影悠悠，这些既衬托出月夜的幽静，也显示了江水的辽阔无际。长江至镇江以东，江面宽阔，古时与海水相接，故彭国光《重建吞海亭碑记》尝云：“金山崛起中流，立江海之间。”因而作者言它“同载烟波千顷”。“载”字表现出江面宽阔，气势雄壮。也唯有“烟波千顷”方能载得动万千气象。唐代杜甫盛赞洞庭湖的壮观是“乾坤日夜浮”（《登岳阳楼》），不阔何以“浮”得动天地。此处用“载”与杜诗构思有异曲同工之妙。“山势北来，水声东去”，一写山，一写水，大处落笔，气势非凡。以“势”状山之雄阔，借“来”显峰之威猛，其峭拔凌厉之态令人惊颤。而那东去大江浩荡不息，月夜中雄壮的水声更是震天价响。此处着意突出“声”，重点在描写水势。扁舟夜行，渡江来此，泊船观景，前番的醉意梦情顿被“惊醒”，以自我的表现衬景象的不凡，给人以强烈印象。
下片转入咏史抒怀，由眼前景引发出历史兴衰、世事沧桑之感，别是一番韵味。金山一地曾产生无数历史故事，置身此山，抚今追昔，不免思绪万千，追忆古时说不尽的奢华风流。“步屧”，即穿着木底鞋走路。《吴郡志》载：“相传吴王（夫差）令西施辈步屧，廊虚而响。”此句言当年皇宫里大大小小的路上宫女们履声不绝。彻夜欢歌，通宵作舞，真个是醉生梦死的“歌舞地”。这两句以极精炼的笔墨描绘出昔日那美女如云，歌舞升平的境况，叙说中隐含讽刺。想当年那些美丽的女子们在江边汲水、梳妆，花容月貌倒映在明净的江水中，景象是多么的美妙啊。俱往矣，如今游览胜迹，且伫立长江边，欣赏眼前的山水美景吧。用清澈的江水濯足，迎扑面的江风吹箫，真是说不尽的惬意。“吴头楚尾”指古豫章（即今江西省）一带，此用辛弃疾《霜天晓角》词“吴头楚尾，一棹人千里”，写自身游历之广。作者情趣正浓，“未了清游兴”，是其真实心情写照。临末，笔峰陡转，畅谈感慨。世事为“尘”，说明飘忽不定，且毫无意义。而自己多年则在这纷扰中升沉起伏，结果一切枉然。怎么办呢？作者似乎找到了未来的依靠和生活的凭借，那便是“阑干来此闲凭”，在此模山范水，了其余生。结句之情恰与全篇内容契合，经过整体的酝酿经营，末了词意在此水到渠成，自然无隙。虽说其情有“小”之嫌，但也质朴真实，语出本心。
总观全词，上片写景，下片言情，景以情为基础，情由景而生发，写景突出壮丽之势，言情倚重思古幽绪，和谐蕴藉，浑然一体，是清词中的佳作。
（李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