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山 花 子
芳信无由觅彩鸾，人间天上见应难。瑶瑟暗萦珠泪满，不堪弹。 枕上彩云巫岫隔，楼头微雨杏花寒。谁在暮烟残照里，倚阑干？
佟世南
【赏析】
这是一首抒写有情人间因爱情受阻而痛苦相思的词。词题作“无题”，说明这种痛苦相思有难言之隐，而词的意境也有得于唐李商隐的无题诗。
词一开始直抒爱情的重重阻隔，“芳信无由觅彩鸾”，落笔即写两人间音信的无法沟通，语句中可以看出李商隐“身无彩凤双飞翼”句的影子。“彩鸾”指彩色鸾鸟，这是传说中一种属于凤类的吉祥鸟，《山海经·西山经》有云：“（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鸾鸟。”这里词人显然把彩鸾当成音信的传递者，而彩鸾的无由觅得，说明了音信阻隔，因此造成了“人间天上见应难”的痛苦。唐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李、杨爱情的绵绵长恨时，曾有“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的诗句，此处词人则反意用之，说明这对有情人的相见比李、杨还难，真可谓生离比死别更难消受，人间阻隔比天上到人间的路程还遥远。词一开始就直接抒情，似乎运行于内心深处的情感岩浆，终于找到了喷发口，有一发不可收的气势。接下来的“瑶瑟”两句，继续写离别相思之苦，但抒情的节奏却由开头两句的急促迸发逐渐变为舒缓婉转。瑶瑟之所以不堪弹，是因为瑟上挂满了泪珠。此处不直写词中主人公相思如何痛苦，而是通过一个特写的镜头进行了巧妙地传达。“暗”字下得十分传神，点出了词作中主人公相思之深之苦，说明了这是一种从来不需要想起，但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刻骨铭心的相思，这是一种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充满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空隙的相思。词至此，一个为情而悲、为情而苦却依然痴心不改的主人公形象，已经呈现于读者眼前。
词的下片继续写相思之苦，但表现手法已不是上片那样的直抒悲情，而是通过一系列的景物描写，委婉含蓄地表达了这份痛苦而执着的情思。“枕上彩云巫岫隔，楼头微雨杏花寒”，过片的这两句给读者提供了两个极富情境的对比画面：前一句写的是想象，由于现实的种种阻隔，词中主人公想通过梦境与自己的心上人幽会，而“巫岫隔”三字，既自然化用了宋玉《高唐赋》的典故，又揭示了这种愿望的无法实现。后一句则是托梦愿望破灭后不得不面对的清冷空间：天正下着濛濛细雨，此时此刻，尽管前人有“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宋志南《绝句》）的说法，但由于伊人不在身旁，再细柔的杏花春雨，也显得是那样的寒冷。这里反用了前人诗意，如此不当“寒”而“寒”之，方显示出主人公的孤寂清冷，方显示出主人公相思的痛苦难耐。词的最后两句，同样描绘了一个极富情境的画面———在迷蒙的残阳晚照中，是谁正斜倚栏杆，翘首盼望？如此以问句作结，更不作答，而让读者自行去品味去寻思，余音袅袅，把绵绵无绝期的“此恨”写得多么哀婉动人。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词中抒情主人公的性别与身份问题，从词中的“芳信”、“瑶瑟”等词，读者可隐约窥见其为闺中相思女子的可能。但既然人世间相思乃男女双方都共有的情愫，那么读者不妨根据自己的想象去设定主人公的性别形象，有道是“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这样，也许可以为此词增添更丰富更有意味的诠释。
（龙文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