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满 江 红
玉座苔衣，拜遗像、紫髯如乍。想当日，周郎陆弟，一时声价。乞食肯从张子布？举杯但属甘兴霸。看寻常、谈笑敌曹刘，分区夏。 南北限，长江跨。楼橹动，降旗诈。叹六朝割据，后来谁亚？原庙尚存龙虎地，春秋未辍鸡豚社。剩山围衰草女墙空，寒潮打。
朱彝尊
【赏析】
吴大帝即孙权，谥号大皇帝，其庙在今南京清凉寺西。这首词就是朱彝尊拜谒孙权庙时所献上的一曲赞歌。
上片从入庙拜像写起。尽管历史久远，白玉底座四围长满了藓苔，但孙权塑像依然紫髯飘曳，英姿雄概不减当年，令人景仰。“玉座”显示帝王身份。“苔衣”表明庙之古老。《三国志》言孙权“紫髯将军，长上短下”，又言孙权“任才尚计，有句践之奇”。可以说，善于用人是孙权称霸江东，叱咤三国风云的最主要原因。因此，词人精心选此，进行历史的回顾和评述。“想当日”三字由拜谒自然转入追忆。“周郎”两句写孙权难中辨人，慧眼识才俊，重用了两位年轻的将领。“周郎”即周瑜，二十四岁即被授予建威中郎将，十年后在赤壁之战中大败曹操立下奇功。“陆弟”即陆逊，比周瑜小十岁，比孙权小三岁。二十七岁时出任大都督，夷陵之战火烧刘备军营，逼刘备退入白帝城而死，后官拜丞相。这两位孙权帐下的年轻有为的英雄，一位破曹，一位败刘，从而成就了孙权的帝王霸业。年轻将领尚且如此，其最高统帅则可想而知。“一时声价”，重在褒周陆，意在扬孙权。“乞食”两句写孙权多谋善断，知人善任。“张子布”，即顾命大臣张昭，孙策临终前曾把其弟孙权托付与张昭。可当曹操兵逼江东，张昭却力主投降，幸亏孙权听从鲁肃、周瑜的建议，始保住江山。事后，孙权讽刺张昭：“如张公之计，今已乞食矣。”（《三国志·张昭传》裴注）“甘兴霸”即甘宁，本是黄祖旧部，孙权却对他用之不疑，任为前部都督，并在出征前特意亲自赐酒。这四个人的事迹足以表现孙权的用人之道。也正因为选才得当，所以，“看寻常、谈笑敌曹刘，分区夏”。“区夏”，华夏。“分”指形成了三国鼎立的局面。轻轻松松地打败曹操和刘备，不经意间就完成了吴国的创业史。孙权的英雄形象越发显得高大，作者越发加以颂扬。
过片四句，着力渲染孙权最得意的业绩———赤壁之战。再现了当年惊心动魄的场面：长江天堑，战船飞渡，黄盖诈降，火烧曹营。“叹六朝割据，后来谁亚？”一声感慨否定了孙权之后偏安江南的六朝君主（吴、东晋、宋、齐、梁、陈），再次肯定了孙权的历史地位。尔后笔锋回转眼前：“原庙尚存龙虎地，春秋未辍鸡豚社。”南京向有虎踞龙蟠之称，是帝王建都之所。这里是说孙权庙居风水宝地，每年春秋社日祭祀不断，香火不灭。从个人瞻仰写到百姓祭祀，语意紧扣词题，而词旨不断加深，词境也由此扩大。结拍二句化用刘禹锡《石头城》诗意：“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以景结情，照应起句，收束全词。南京城及吴大帝庙与壮怀激烈的三国时代相比，现在难免显得冷清寂寞，但英雄的业绩却将永远在历史的浪涛声中回响。全词以拜吴大帝庙为经，以咏三国历史为纬，高度评价、赞扬孙权的丰功伟绩，寄寓了作者对盛衰兴亡的历史感慨，表现了作者非凡的历史胆识。全词议论纵横跌荡，用典浑成贴切，词境恢宏阔大，词风慷慨苍凉，不涉于叫嚣，不流于散漫，与浙西词派“清空醇雅”的典型风格有别，但仍是词人的代表作之一。
（何林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