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金 缕 曲
地尽天连蜀。听啼鹃、几声催放，四山踯躅。看到此花人情倦，翻爱阴阴夏木。来掩映、隔窗棋局。翠叶枝头红相亚，尽殷鲜、不受蜂须触。一颗颗，荆桃熟。 露梢添引光如沐。只从他、出阶成笋，出墙成竹。游子新来田园梦，长绕采桑邻曲。镇邂逅、村妆不俗。插鬓野芳风吹堕，乍归来、微雨鸠鸣屋。裙共草，一般绿。
查慎行
【赏析】
这首词是作者客居贵州时所作。作者为浙江海宁人，时逢壮年，为人幕僚，又久客他乡，满腹乡愁，触机而发，遂浓缩于这首词中。
前四句写所处之地，所见之景。起句写凭窗远眺时所见。这里的“地”即客居的贵州之地。“地尽”表明他看得很远，并且想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家乡。然而，望断黔地也不见边际，唯有天地尽头与蜀境相连。这也是想象中的相连，不是他凭窗张望所及，而自己的家乡更在蜀境的千里之外。凭窗的初衷就是想通过遥望乡关以缓解、抚慰乡愁。凭窗所见竟与之相反。地之可尽而乡关之不见，又陡增乡愁无限。客窗远望之时，传来鸟声，引人倾听。可是，听到的竟是以啼血著称的杜鹃鸟的悲鸣，不免令人惊心动魄。据史册载，蜀王杜宇自号望帝，后以禅让失国，死后化为杜鹃鸟，当春悲啼，至于泣血。词人遥望乡关之时，听到杜鹃的啼声，其情何堪！他不仅听到了这催促还乡之声，鸟之悲啼也似乎在催促四周山花开放。“踯躅”即杜鹃花。鸟与花同名，错综其词以避重复。四山唯有一派殷红，仿佛杜鹃啼血之效。鸟声与花色相应，所闻与所见唯有动人魂梦的啼声、色调。这氛围对于一个仕途不顺、客居异乡的游子来说，更是难以自持。“看到”二句，由触景转为思乡。起句中的“地尽”本为因思而望，此则望而生倦。一个“倦”字传达出无法再看下去的情愫。四山之杜鹃花引出家乡的夏木，啼血之红引出阴阴之绿，两相对比，家乡的夏木绿得诱人。“来掩映、隔窗棋局”，写记忆中的美好情景，极富诗情画意。盛夏之时，树木的浓荫给人以幽静清爽之感。透过树木枝叶间，隐约可见窗内对弈的棋局。这里不直接写人，而人的闲适清高已活脱显现在读者面前。客窗与家乡，山花与夏木相对比，怎能不令他心驰神往。随后，词人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阴阴夏木的另一种生机，另一番情调。“翠叶”句写出家乡的不同于山花的红色。在茂密的树荫中，鲜明的红色与夏木的浓绿交相辉映。在这里作者故意卖个关子。那枝头的殷红惹人爱怜，却不为蜂蝶所迷恋，原来是一颗颗成熟的樱桃挂在枝头。在这里，他以充满情趣的田园生活同眼前单调的幕府生活相对比，将凝重、深厚的乡愁展现在读者面前。客窗所见为实写，“夏木”以下为虚写，变化错落，极富层次感。
下片承前“阴阴夏木”展开，写出想象中的家乡的另一派风光。“露梢”句由夏木转向竹林，由窗前转向田园。竹林经夏露的滋润，更加鲜明亮丽，生机勃发。“成笋”、“成竹”，都是江南园林最具特色的景物，并且是作者最感亲切的景物。“游子”句写其诗情与联想，他因思乡而魂牵梦绕，似乎在梦中回到家乡，并且看到家乡最为动人的场景。以下都是对梦境的描绘，特别是一个迷人的江南少女形象活生生地在他的笔下塑造出来，极其清新，极其亲切。“长绕”句写出他所思念的是一位邻里的采桑女子，她具有特殊的气质：“镇邂逅、村妆不俗。”她不需特意打扮，便给人以不同寻常之感。给词人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次采桑归来，适逢微雨，斑鸠鸟在屋檐旁鸣叫，她插在鬓边的野花正被风吹落，愈显得纯真美丽。末二句更加鲜明地点染出她的裙子，像草一般的绿，绿得诱人，充满了纯真的青春活力。这个采桑女的形象并不是词人设想别后的情景，而是在以往生活中给他留下的最强烈、最令他动情的形象。
全篇善于写出画面一般的景色，生动传神，充满感情。作者的诗情由客窗前所见的景色，步步联想，层层推进，从他乡的鸟声花色，引出家乡的夏木，引出浓荫掩映中的生活，引出他朝思暮想的采桑女，环环相扣，处处点染，使人感到他思乡之情的深沉、强烈。他以一种极富感情、极具生活情趣的意境展现出家乡的美好，这样的艺术构思和艺术表现，使其作品具有不同寻常的感染力。（许志刚）
（许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