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浣 溪 沙
断颊微红眼半醒[1]，背人蓦地下阶行。摘花高处赌身轻。细拨熏炉香缭绕，嫩涂吟纸墨攲倾。惯猜闲事为聪明。
吴伟业
【赏析】
梅村论词，曾自谓：“余少喜学词，每自恨香奁艳情，当升平游赏之日，不能渺思巧句，以规摹秦、柳；中岁，悲歌侘傺之响，间有所发，而转喉扪舌，喑噫不能出声；比垂老，而生气渐已衰矣。此余词所以不成也。”（《题余淡心〈玉琴斋词〉》）其实，他的小令“韵协宫商，感均顽艳”（《四库全书总目》），正以善于规摹秦观、柳永词为长。这首描写春日闺情的小令，流丽轻灵，细腻生动地展示了闺中少女的春思。
题为《闺情》，词笔却未直接切入“情”字，只是从少女的神态、举止着墨：微红的双颊，轻抹粉黛，是淡妆的貌样；惺忪的双眼，半醒半睡，是失眠的表征。“女为悦己者容。”如今这位少女不加修饰，正说明无人怜爱，无人赏悦。简笔勾勒，一位待字闺中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瞅见身旁无人，蓦地独自一人飞快地走下台阶，这是因为少女心中别有隐衷。她不想让思绪受到干扰，只想单独消受这春心骚动的时刻。她倚仗着身手轻捷，攀上高处，折取花枝，一个“赌”字，活现出她身上的青春活力。她的活泼性格令她耐不住深闺的寂寞，更何况姹紫嫣红的春花开得那么烂熳，因此，不禁要一展矫捷的英姿。但攀摘高处花枝的轻松身手，却掩饰不住背人偷偷下阶行的沉重心情。她折身回到闺房，细细拨动熏炉中的熏香，凝神注视着袅袅缭绕的篆烟；又铺开彩笺，研浓墨汁，用稚嫩的诗句，歪斜的字迹，抒发着心中的情愫。长年与寂寞为伴，孤独成了习惯。她满纸涂鸦，习以为常地以猜度闲事为能事，炫耀自己的聪慧。
整首词没有一句言语表白，没有一笔心理描写，却细致入微地表现了闺中少女的春思。断红的妆饰，半醒的姿容，背人的羞涩，摘花的情趣，细拨香炉的神情，嫩涂吟纸的意态，无端猜度的习惯，无不因“闲事”而生。这“闲事”让她牵肠挂肚，颇费猜详，真个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少女毕竟太聪明，太敏感，有着太多太多的情感世界啊！一个“闲”字，多么深刻地揭示出一位独守空闺的少女内心郁积的怅惘和无奈！
（吉明周）
注 释
[1].断颊微红：犹“断红”，谓脸颊稍微涂抹胭脂，是古代妇女的一种淡妆。唐元稹《莺莺传》：“常服睟容，不加新饰，垂鬟浅黛，双脸断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