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浣 溪 沙

梅

物外幽情世外姿，冻云深护最高枝。小楼风月独醒时。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待他移影说相思。

顾贞观

【赏析】

这是一首咏物诗，咏叹的对象是梅。作者赞美梅的婀娜风姿和高洁性情，但并没有把它过于神圣化（例如将其喻为仙子神人之类），也没有明显的以梅自比之意（不是绝对没有，而是不像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那样显著）。作者把梅当作一位品格奇高、无限内秀而又可亲可爱的知己朋友，钟情地欣赏它，耐心地守护它，渴望着和它对话谈心。因此这首词给人的印象，不像顾贞观某些作品那样隐含着一股幽愤苍凉、桀骜不驯之气，而主要是平易亲切、隽永轻灵，体现了顾贞观词的另一种风格。

纯用白描而不使典故，是本词表现手法的重要特色，本词风格流利清畅，即与此有关。因此，解释词语不是我们的重点，关键在于领略词意。

开篇一句“物外幽情世外姿”，正面概括梅树的形貌和品性，突出了它不同凡俗的身姿标格和超然物外的品格情操。这句话的特点是精练准确，简明有力。

接下去“冻云深护”二句写梅树生活的处境，同时也就写出了它的生活态度。梅树的最高枝已在寒冷云翳的包围之中，然而，它并不畏惧。而在它侧旁的小楼里尽管有无限风月甚至有红灯绿酒、纸醉金迷，它也不为所动，众人皆醉它独醒。非常客观的描叙，但流露出明显赞叹的语感，细读自能体会。

下片继续刻画梅的形象和品格。“一片”句说，它是那样的清高贵重、纯洁无瑕：“冷香”是一种品格高贵的香，只有梅花才有，与俗艳俗香完全不同；“惟有梦”，是说它绝无世俗的计较，而总是做着它的梦———坚守着高洁的理想。“十分清瘦”四字描述梅树外形，非常贴切，且有强调之意，仔细体味，还有怜爱之情渗透其中。“更无诗”不是说梅树无才，而是说它不会自炫，通过沉默无言来突出它的内秀和谦逊。如果梅树真的无才，作者也不会对它抱有相思之情，结句所表露的“待它移影说相思”的渴盼，也就不会存在了。

清人谢章铤激赏顾贞观词，称赞他“短调隽永，长调委宛尽致”，尤其钦佩顾的咏物之作，曾在《赌棋山庄词话》中作过精彩评论：“梁汾（顾贞观号）咏寒柳《临将仙》云：‘西风著意做繁华。飘残三月絮，冻合一江花。’又云：‘永丰西畔即天涯。白头金缕曲，翠黛玉钩斜。’咏梅《浣溪沙》云：‘冻云深护最高枝。’又云：‘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待他移影说相思。’剔透玲珑，风神独绝，诚咏物雅令也。比之排比嫩辞，襞积冷典，相去岂不万万哉。……夫咏物南宋最盛，亦南宋最工。然倘无白石（姜夔）高致，梅溪（史达祖）绮思，第取乐府补题而尽和之，是方物略耳，是群芳谱耳，便谓超凡入圣，雄长词坛，其不然欤。”这就把咏物之作的精义阐述得很透辟了。咏物，最怕的是只会罗列所咏之物的外在特征，那就成为物类说明而不是诗了。必须有感情的渗透和寄托，必须能从咏物中见出作者的“高致”和“绮思”，也就是咏物而见人格，这咏物之作才有其美学意义和存在价值。顾贞观的这首咏梅词，确是写出了梅树那独绝的风神，从而也令人感到了作者由衷崇慕高洁的心性，所以够得上是咏物的佳作。

（董乃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