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醉 春 风
江楚奔涛恶,燕赵悲歌作。男儿何必以家为[1]?错、错、错。南北东西,染成霜鬓,半生飘泊。 渐觉乡园乐,况是妻孥弱。壮心伏枥未全销,莫、莫、莫。且共梅花,更邀明月,满斟深酌。
曹亮武
【赏析】
男儿何以言醉?或遇千杯知己,或遇无尽愁思;何以放歌?或是春风得意,或是抑郁太久。这首小词题为“醉后放歌”,把词作者命运坎坷,抑郁而不得志的满腔悲愤化为看似绵绵无力的人生感叹和故作轻松的遗世独立之态,但细品词章,字句间有激情和筋骨存焉。
词分上下两片,上片是对人生道路的追忆,下片是对此时心境的描述,合而视之,则是词人痛苦的心路历程。
“江楚奔涛恶,燕赵悲风作”,两句概括了词人前半生的生命历程,奔走江楚,游历燕赵,心中有“男儿何必以家为”的雄心,见江楚奔涛,听燕赵风作,都能点燃起内心的激情,慷慨激昂的锐气几经消磨,渐渐失却了根基。当年满怀经世济国的理想,“东西南北”四处漂泊,仓皇中半生已过,两鬓已经染霜。猛回首,才发现江楚奔涛何等险恶,燕赵大风何等悲凉!这奔涛,这悲风又岂不是词作者人生航程中遇到的狂风骇浪呢!如今想起,真是“错、错、错”,三“错”连用,语气肯定而急促,归田园居的老人酒后落拓之态跃然,从这三个错字里,读者几乎可以见到这位凄凉的老人眼中闪烁着的老泪涟涟。
有了上片描写的痛苦历程,下片所谓“渐觉乡园乐,况是妻孥弱”的心态就有了依据,与江楚奔涛,燕赵悲风相比,乡园的恬静安逸,妻孥的天伦之乐,当然是令人心醉的。然而这乐是词人南北东西,半生飘泊之后,进取无望而退居乡园所获得的,这“乐”毕竟让人觉得它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乐。因此,词人“壮心伏枥未全销”!一事无成,心犹未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曹操《步出夏门行·龟虽寿》),雄心壮志依然撞击着疲惫的心灵。可是,青春华年,一腔热血,犹未为用,而今“染成霜鬓”的老朽又能怎样?“莫、莫、莫”,三次强烈否定,心境异常悲凉,如果说从词的上片三个“错”字里能读出词人的老泪涟涟,那么从这三个“莫”字里能够读出的是心在泣血。“且共梅花,更邀明月,满斟深酌”,故作潇洒的举动里,浸透着无与诉说的孤独和郁闷:虽在乡园,内心的苍凉谁能分担?羸弱的妻儿,不忍;昔日的同志,无处。只有梅花和明月不弃不离,静观着词人满斟深酌里融入的无限凄楚。
全词前后相映,将生命中奔放不羁的追求最终落入孤寂无聊的境地这一苦痛的历程充分表现出来,从中读者可以体味阳羡词人的词风,也能揣摩出清廷统治下空有报国之志的知识分子无以排遣的失落。
(承剑芬)
注 释
[1].男儿何必以家为:《史记·霍去病传》载汉武帝时名将霍去病曾说:“匈奴不灭,何以家为。”此句即用此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