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踏 莎 行
铁瓮楼船，银山戍鼓，江南江北愁来路。断霞鱼尾画金焦，残阳鸦背分吴楚。 三十功名，万千词赋，英雄才子俱尘土。佛狸祠下听潮回，垂虹桥上呼秋去。
易顺鼎
【赏析】
这是一首怀古伤今之作，当作于词人三十岁前后这一段时期。词人乘舟渡江，至历史重镇京口（今江苏镇江），联想起同此地相关的英雄豪杰，感慨无限。起句从京口最具影响的历史事件和英雄切入。“铁瓮”即铁瓮城，三国吴孙权所建，内外皆砌硬砖，坚固如铁，故称。“楼船”本为王濬所建造的巨大战船。《晋书·王濬传》载，为伐吴，“濬乃作大船连舫，方百二十步，受二千余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皆得驰马来往。”这里泛指较大的舰船。“银山”，即蒜山，在今江苏丹徒，当时隶属镇江府。这两句写自己乘船行至京口附近的江面，似乎看到当年坚固的铁瓮城，也依稀听到来自银山的戍鼓之声。这两句在咏史中折射出现实生活的影子，表现出对近代镇江一带战事不断的关注和忧虑。“江南”句写自己正为羁旅愁思所困扰，又途经古代兵家必争的重镇，陡增历史沧桑之感。“江南江北”委宛地写自己从北岸乘船南下。“愁来路”盖久客异乡，离愁日深，今日渡江，个人的身世之叹，历史的兴亡之感交织在一起，无法解脱。“断霞”句从苏轼《游金山寺》诗“断霞半空鱼尾赤”化出，“残阳”句从周邦彦《玉楼春》词“雁背夕阳红欲暮”化出，言天色将晚，云霞不整，如鱼尾状横亘天际，染红天地间，也染红镇江的金山、焦山，一群乌鸦飞过镇江上空，夕阳照在鸦背上，似乎在这光与影之间便可看出吴与楚的分野。这两句写夕阳中的镇江景色，同时，也暗示出词人从楚境进入吴地的游踪。词人为湖南龙阳（今寿阳）人，今客游吴地，离家渐行渐远，其所以目经过之路为“愁来路”，这也当是原因之一。
下片因京口及相关的历史人物而抒感，将对历史的慨叹转化为对现实的思索。“三十功名”用岳飞《满江红》词中典故，以言武功与勋业，这是“英雄”之事；“万千词赋”指辞章、著述，这是“才子”之事。“俱尘土”不是说功业辞章皆无价值，而是说创造这些东西的人皆已久殁。两句应当这样理解：历史上英雄的功业和才子的辞章虽可垂诸不朽，但他们的成功都是过去的事，“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一片苍茫中能力挽狂澜的当代豪杰又在何处？于是结拍由怀古转为伤今，以对南朝而言是为北虏的拓跋焘隐喻对中国进行侵略扩张的帝国主义列强，以独过垂虹桥的布衣词人自喻，一抒家国之恨，一抒身世之感。“佛狸祠”在江北瓜步山，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字佛狸，曾驻兵瓜步，后人建此祠以祀之。“垂虹桥”，在今江苏吴江县，北宋时所建，桥东西长千余尺，面临太湖，为三吴名胜。此两句，前者即辛弃疾词《永遇乐·永京北固亭怀古》“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之意，后者从姜夔诗《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十首》之七“长桥（即垂虹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变化而来，借“潮”、“秋”的象征意义抒发面对波诡云谲的时代风潮和身处贫士失职的凄凉境地所产生的深沉感慨。这样，词的境界便深具苍凉悲壮的美感。
（许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