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卜 算 子

酒醒夜堂凉，雨过湘帘卷。时见流萤度短墙，乍近依然远。

欲睡更迟徊，徙倚阑干遍。不觉西楼阙月斜，寂寞桐阴转。

文徵明

【赏析】

此词写于某个夏末初秋之夜，作者通过对彼时彼景的描写，表现其凄清的心境。

“酒醒夜堂凉，雨过湘帘卷”，头两句不但点出了时间———“夜”、地点———“堂”与感受———“凉”，还暗示了在这之前已发生过的事情———作者曾喝了不少的酒；还有这之后的情状———作者以酒浇愁乃至醉去，而又因雨过天凉乃至醒来，凄凉人又遇清凉天，真乃“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李白《宣城谢朓楼饯别校书叙云》）啊！更让作者不堪的是，在雨过卷帘时，又看到湘妃竹（斑竹）织成的湘帘上雨滴斑斑，犹如泪珠盈盈！此情此景，作者不禁怔怔地看着窗外，又陷入沉思之中。至此，作者并不抒写内心的情感，而是把笔宕开写景：“时见流萤度短墙，乍近依然远。”深夜中，不时看到点点闪闪、轻盈飘逸的流萤，飞过矮墙，悄然飞近，又悄然飞远。这时隐时现的度墙流萤，不正像侵入作者心头那此消彼长的思绪吗？这两句写景清绝疏宕，摄尽秋夜的神韵，从中折射出作者寂寞凄清的心境。

过片“欲睡更迟徊”句，“欲睡”写的是作者主观意愿，想想还是去睡吧，睡着之后也许就可以摆脱这恼人的思绪。“欲”与“更”两字写出了作者的理智与情感的斗争。“更迟徊”，但犹豫良久，徘徊良久，最终还是不能自拔，只好来到楼头一观夜景以解闷。独自凭栏沉思，把栏杆倚遍，也无一丝睡意，正所谓“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曹操《短歌行》）。“不觉西楼阙月斜，寂寞桐阴转”，在残月如钩的初秋之夜，夜深人静，作者独自徘徊独自凝伫，思绪万千，不知不觉中西楼上的残月已西斜，寂寥清冷的梧桐树影也随着西斜的月光移转拉长。“不觉”浓缩了作者沉思的时间，和表现沉思时的忘我。“桐阴”即梧桐的树影，中国古代的诗词常见梧桐意象，如李煜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相见欢》）；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声声慢》）等，梧桐的意象常表现萧瑟清冷的秋意，且与人凄冷的心境有关。一个“转”字，动态而形象地表现了时间的流逝过程和月转光斜之下的梧桐树影。最后一句以景结情，给人留下一个寂寞凄清的意境。

全词以景为表，以情为里，言传景，意会情，用酒、雨、湘帘、流萤、阑干、西楼、阙月、桐阴等与愁有关的意象来构成意境，让人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思绪与心境，但终不道破为何情而伤，让读者在意会与寻索之间，倍觉意味深长。 （陈 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