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南 浦
一叶小如凫，趁几番、樵风日日来往。何处最堪看，吴门外、都是白波青嶂。斜阳半敛，采菱尚有莲娃唱。谩载得、前村月归来，人家三两。 何须万斛黄龙，驾滟滪瞿塘，接天风浪。
空为利名牵，谁能似、鸱夷散发湖上？秋行更好，镜中新绿东西向。雪寒夜静，定多在、萧萧芦花深放。
贝琼
【赏析】
驾一叶小舟，于天高气爽的清秋徜徉于江南的湖光山色之间，那种超然脱俗的情怀，那份世尘尽滤的意趣，真令人悠然自得，充分感受到大自然的恩赐。贝琼这首词写的正是这种清丽的景色和旷放的情致。
入手“一叶”两句，直切题中的“舟”字，先交代驾舟浮泛事由。“凫”即野鸭，以此喻舟，可见其小，而水域的广阔浩渺已全在不言之中。“几番”与“日日来往”相呼应，意在表明次数的频繁，又含乐此不疲之意；“樵风”两字颇可玩味，古人多以渔樵指隐居闲适的生活，作者在此也看似不经意地予以点露。接着“何处”两句一问一答，具体说明泛舟的地点。“吴门”是苏州的别称，由此可见作者最为留恋叹赏的是太湖，而“白波青嶂”又扣紧题中的“水光山色”，为人绘出一幅太湖流域水秀山明的优美图景。图中色彩之鲜明清新，正合下文所出“秋行”的典型特点。以下“斜阳半敛”，更在山水间涂上一层绚丽的色彩；而采菱女的晚唱，为整个画面平添了一种浓郁的生活气息，使人不禁为眼见的美景所陶醉，而且也为耳闻的歌声所动心。正是这种耳熏目染所产生的美感，让作者沉浸其间而留连忘返，以至到了归来时，舟上已洒满了前村的月光，岸上空旷处的三两户人家也在夜幕中凸现出来。其中“谩载”应前“樵风”，闲适之意沛然溢出。上片所写多为景语，然又无一不是情语，人和自然的契合无间随之得到了水乳交融的体现。
下片由此生发感叹。前三句先以长江险滩的风高浪急作一反衬。“斛”为古代量器，一斛为十斗。此言“万斛”，形容容量巨大。“黄龙”，舰船名，《隋书·杨素传》：“素居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次曰黄龙，置兵五百。”此指大船。“滟滪”俗称燕窝石，是长江江心突起的巨石，在重庆奉节东五公里瞿塘峡，旧时为长江三峡著名的险滩。这里以长江三峡的险要与太湖山水的平静相形对比，意在表明一种欣赏取向的不同；而更深层的含意，则是以此暗示宦海风波的险恶与樵隐生涯的平静迥然有别。所以“空为”两句顺势置论，感慨世间少有不为利名牵绊的高士幽人。“鸱夷”指春秋时楚人范蠡，仕越为大夫，助越王勾践复国灭吴。功成身退，泛舟五湖（即太湖）。后游齐，称鸱夷子皮。作者因泛舟太湖，自然会联想到这位不慕世间名利的高士；而“谁能似”一问，于愤世中自含己身的人生价值取向，实为全词的立根所在。词至此，当年范蠡的“散发湖上”和作者的忘情山水已古今相合，可视为隔代知音了。以下“秋行”数句折回写景，在上片描绘湖上晚景的基础上，又补出入夜所见：“镜中”既状水清平如镜，也写月光明净；所谓“新绿东西向”，是说湖面因月光的照射而分出深淡，“新绿”是指被映照的一面；“雪寒”是借喻，用通感的手法写出芦花在月色下的洁白，其境界又与白天的“白波青嶂”不同，更显深沉宁静。这种景色只有在秋夜才能见到，所以说“更好”。从表面看，这几句又是在写景，其实其中自蕴含着作者的一种人生心境，澄静深澈。
作者元末领乡荐，遭乱退居殳山，博览经史，尤长于诗。明洪武初征修《元史》，除国子监助教。这首词颇能反映他的襟怀胸次。
（曹明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