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谒 金 门 （其一）

行不得，黦地衰杨愁折。霜裂马声寒特特，雁飞关月黑。

目断浮云西北，不忍思君颜色。昨日主人今日客，青山非故国。

郑文焯

【赏析】

郑文焯此一组词共三首，首句分别以“行不得”、“留不得”、“归不得”写起。关于这一组词的写作背景，赵椿年《书大鹤山人〈谒金门〉词后》说：“樵风（即郑文焯）自戊戌后出都，旋卜筑吴门。庚子秋，彊村（朱孝臧）、半塘（王鹏运）、伯崇（刘福姚）诸君留滞都下，围城中相约填词遣日，日限一阕。脱稿后彊村即分笺抄示夏孙桐闰枝，收入《刻烛零音》，后刊为《庚子秋词》一卷，顾无樵风和章。吟读斯词，每阕均有‘不忍思君颜色’、‘问君踪迹’、‘问君消息’之句，沉郁悲凉，如《伊州》之曲，殆即斯时乱中问讯之作。”可知这三首词作于八国联军侵华之时，为思念被围困于京城中的词友而作。

此词上片从围城中人的角度来写。“行不得”即走不得，也是没有办法走出这座围城。时局艰难，烽火连天，被困于京城，又能走向哪里呢？“黦地”即污染了大地之意。“黦”（ｙｕè），黄黑色。此句是说秋天里杨柳的叶子落了一地，面对这种衰飒的景象，就更加使人愁苦了。第三句的“特特”指马蹄声，当是指侵略者的马蹄声。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践踏在布满白霜的京城的街道上。一个“裂”字表现出京城的严峻气氛，也写出了城中居民惶惶不可终日的情景。最后一句“雁飞”是说大雁也被惊飞了，纷纷逃离了这里；“关月黑”写无月，暗示前景一片昏暗渺茫。当时作者并不在京城，所以上片所写都是出于想象。

下片改从作者自己的角度来写，正面抒发对京城中友人的思念之情。首二句是说连西北方向的浮云也看不见了，不忍心再想你们的面貌，大概你们已经因忧心国是而憔悴了。“不忍思君”其实正是在“思君”，当然是越想你们心里就越痛苦。此处“西北浮云”远出《古诗十九首》之五“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近取李白《登金陵凤凰台》“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兼有怀人与伤时的双重含义。后面二句是说自己，昨天还在家里当主人，今天就流落在外成了客人，满目所见只有青青的山，但青山不是京城啊。黄庭坚《玉楼春·当涂解印后一日郡中置酒，呈郭功甫》词云：“江山依旧云空碧，昨日主人今日客。”“昨日”一句，全取山谷成句，但用得浑化无迹，恰到好处。作者当时旅居苏州，庚子事变之时未被困于京华，但是作者并不因此而感到多么幸运，因眷怀京国的义士谁不想念京城呢？

这首词上下片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抒写对城中友人的思念之情，曲折反映了作者忧心国家命运的沉痛心情。

（尹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