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木兰花令

绿香绣帐悬空雾，长夜阑珊梦幽素。凄凄风止修竹闲，几点凉萤照秋雨。 宝函香减玉衣寒，蜡树烟残掩朱户。楚魂愁谢泣枯兰，细管裁诗唱《金缕》。

杨夔生

【赏析】

今人严迪昌《清词史》谓杨夔生词“渊源家法，又曾为郭麐弟子。郭氏词已变‘浙派’风气，夔生得其流转之美而尤不专主一格”。此词即是所谓“有流转之

美”者。

词的主旨是怀人。词中的主人公是一位生活优裕、地位尊贵但心理负荷沉重的闺秀，她闷闷不乐，郁郁寡欢，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始终不能给空虚的心灵一丝安慰。这种看似幸福实则痛苦不堪的生存状态，唯感情细腻富有文化修养者方能有所体味。词中的她独居在笼罩着香烟薄雾的绿绣帐里，用一个“绿”字来修饰“香”字，便将嗅觉视觉化了，从而显得形象生动，易于为人感受。但一个“空”字，虽修饰的是“雾”字，却已隐含了她那不易觉察的落寞无依和怅惘失措。“绿”、“空”直接修饰的是“香”、“雾”，而实际上还是“绣帐”的修饰辞，焚香的薄烟轻散于无人的帐前，帐绿映出香绿，帐空显得雾空，真有迷离惝怳之妙。漫漫长夜，衾寒枕孤，辗转反侧，很难入睡，即使入梦，亦是幽渺不定，一如平素，令人欣慰的梦境从未出现过。梦醒时所看见的是庭院修竹静立，凄凉风声已止，几点流萤明灭闪烁，照见落地无声的零星雨滴。这已是深秋的季节了，天气已有了丝丝的凉意。她极度倦怠懒散，存放珠宝的箱函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添加香料了，原来的香料早已挥发；很珍贵的衣饰由于无意于穿戴而显得冰凉透着寒意。红色屋门外的树枝上裹着轻霜，仿佛是手工制作的蜡树，弥漫其间的薄烟即将散尽。她在闺阁里忧愁萦绕，拂之不去。“楚魂”原指舜二妃娥皇、女英，元钱惟善《湘泪竹管》诗：“湘水无声楚魂咽。”此为自指。极言其思念之至而劳魂役梦，仿佛枯兰在哭泣，直如知音，令她感动而生酬谢之心。然而，一腔幽怨总难排遣，只好用笛声来表达心声，把写成的诗用《金缕曲》调谱成歌咏唱出来。

词中所表现的似乎是“闲愁”，是“强说愁”，其实未必是。词中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是有极深刻的心理遗憾的，她何以掩朱户而独居？何以使宝函香减、玉衣沁寒？又何以细管裁诗、吟唱《金缕》？虽未直接点明，但使她心痛的隐衷总是难以消泯，她始终都没有快活过，冷艳而忧郁，高贵而孤寂，究竟是什么使她如此黯然神伤呢？是心中的美妙理想和身处的严酷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她在忍受着精神上的煎熬。这极可能是作者对自己人生体验的一种写照。全词词风幽艳低沉，意境雅致凄冷，细味词情字意，似能见出“易安体”的痕迹。虽是在写他人，但自我心态却秋毫毕现，不失为一首韵味悠长的词作精品。

（单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