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凤 栖 梧
寸心万古情魔宅。积泪如河，积恨如山叠。愿遣美人都化月，山河留影无生灭。
山河留影无生灭。 月坠西头终费觅。后羿长穷，羞受纯狐意。飞上青天无气力，彩毫一掷长虹直。
黄人
【赏析】
黄人的《摩西词》由八种和词组成，前六种都是和龚自珍的词，后二种和张惠言、蒋敦复的词。这阕《凤栖梧》（即《蝶恋花》）就是第一种《和定庵无著词》的最后一首。它不仅是作者写作第一种和词的心态的反映，从中也可窥见黄人一生深于情、长于才而不遇于时的消息。
黄人在才情方面颇类于他所尊崇的龚自珍，两个人都倡真、尊情，龚自珍自言“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己亥杂诗》之一百七十），黄人则声称“留得乾坤真气在，三春小草厌枯松”（《论文》）。而他感情之丰富、深挚，也诚如他自己所说的：“我欲驭风随太乙，半生情海不知边。”（《咏荷用新城先生秋柳韵》）“情超子夜千歌外，魂在文通两赋中”（《独坐和定庵韵》）。黄人本就多情，后来遇上了恋人程稚侬，更将一腔深情倾注在她的身上。程稚侬，黄人常称为安定君，遇夫不淑，奉母命避住苏州紫兰巷，黄人常去看望她，程稚侬爱其才，常以诗词请教，感情日深，不久程氏丈夫赶来，强要卖她入妓院，程氏大骇，投奔黄人，黄人将其匿于家中，不久，程稚侬病死。黄人大恸，题挽联曰：“凤凰非竹实不食，梧桐不栖，大好因缘，偏输与月下花前，蠢蜂痴蝶；烛龙以展视为昼，合睫为夜，无多光景，更何况人间天上，别鹄离鸾。”所以，黄人的词不仅是一生富于情的展示，而且绝大多数是他与程稚侬之间缠绵低徊，刻骨相思的缱绻深情的表露。无疑，《凤栖梧》作于程稚侬死后，选定这个词调恐怕与挽联中凤凰非梧桐不栖一样，显出黄人对她的倾慕和两人天上人间的痛苦思忆。而这首以“寸心万古情魔宅”起句的词题为“自题词集后”，不正可以看出黄人填词大多是为情而作吗？生前讴歌，死后追忆，情魔所宅，欲罢不能。斯人已逝，思如流水，悲则陨泪，痛则积恨，然而，作者的广博胸怀，将对一人的思忆化成了对千万人的祝福：“愿遣美人都化月，山河留影无生灭。”这两句，格局颇与苏轼《水调歌头·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结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相近。美人无生灭，两情无分别，作者幻想的翅膀慢慢张开，向月亮飞去。然而月也有西坠的时候，仍难寻觅。后羿的妻子嫦娥就住在月亮上，而后羿虽然推翻太康统治，自立为君，号有穷氏，但后来被其相寒浞谋杀，而寒浞正是眩惑于妻子纯狐的爱才去杀后羿的。词人说：后羿觅月甚难，而我也没有气力飞上青天，但我的思念之情从笔端流出，也能化成绮丽的彩虹，在天上陪伴着你。作者以这样的句子收尾，将缠绵的柔情化而成为气贯长虹的豪情，给人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这样的深情应该可以泣天地，动鬼神，让作者美人化月，生死相随的美梦成真了吧！
（涂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