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凤凰台上忆吹箫

窥户香低，舞风衣醉，几重帘锁难眠。算韶光为我，瘦了三年。同是天涯明月，谁教与、尽照残筵？曾知否、春来消息，都赋蛮笺？ 应怜者般弱影，算丝丝杨柳，只被愁穿。记一番花放，一度离天。儘许长宵清簟，催梦去、梦更恹恹。春云散、拚留断魂，化作啼鹃。

方履篯

【赏析】

与词调名相匹，方氏此词的主旨也在思旧怀人上面，且全词的口吻均以女性出之。

起句“窥户香低，舞风衣醉，几重帘锁难眠”，以升腾到窗口似在向外窥探的袅袅香烟，挂在衣架上被穿窗而入的春风吹拂有如醉舞的罗衣，和能挡住春寒却封不住袭上女主人公心头那春情的重帘诸种意象，描摹了一幅思妇伤春恨别、慵懒无眠的场景。下句“算韶光为我，瘦了三年”，以“算”领句，有时光飞逝之感，进一步补足慵懒无趣已有时日之意。此句的妙处，更在不说美好时光白白流逝，自己思念离人而日渐消瘦，却反说“韶光为我，瘦了三年”，用意十分新颖别致。

“同是天涯明月”一句化用谢庄《月赋》“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句意，笔势荡开，再由悲己想到离别的双方：“谁教与、尽照残筵？曾知否、春来消息，都赋蛮笺？”此句用意也妙，作者反问明月：为何天涯海角，地广人多，却将月光尽洒在伤离念别的残筵之上，让人更添相思？“曾知否”一转，又由问月转向问人，对远方的离人说：你知道吗？我已将春来的消息，都写在了“蛮笺”之上。“蛮笺”即蜀笺，乃四川出产的一种彩色花纸。“春来消息，都赋蛮笺”，字面上写的是将春来消息都写在漂亮的蜀笺之上，实际上是含蓄地传递着寂寞女子对离人的一怀愁绪、一腔思念。

过片依然由独守空房之女子写起：“应怜者般弱影，算丝丝杨柳，只被愁穿。”“者般”，即这般。作者由这般可怜的、日渐消瘦的身影，联想到春日随风飘拂的杨柳。又由杨柳想到折柳送别，宋周邦彦曾有“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兰陵王》）之句，故而由杨柳到离别，又由离别而顿生情愁。“只被愁穿”的“穿”指穿透，此疑用“穿杨”之典。古时谓善射者能穿杨柳之叶，唐人也屡有以“穿杨”、“穿柳”为题的诗，如唐彦谦《送樊琯司业还朝诗》：“惬心频拾芥，应手屡穿杨。”方履篯此处当是活用典故，原本要用箭射穿之杨柳，算而今也只能被愁所穿。接下来“记一番花放，一度离天”，是说每年杨柳飘拂、春暖花开之时，也即一度离别之日。“离”，《广韵》：“近曰离，远曰别。”如此年年花开花落，年年离别情绪，自然不好消受，故接云：“儘许长宵清簟，催梦去、梦更恹恹。”无奈之下，只好将绵绵的思念，全托付于长宵清簟。“簟”即竹席，意谓清凉的竹席或可使其早入梦境，一了情愁。但怎知“梦更恹恹”，并不能为她解去千般愁绪。

结拍“春云散，拚留断魂，化作啼鹃”，用杜鹃啼血之典，传说战国时蜀王杜宇称帝，号望帝，死后魂魄化为杜鹃，鸣声凄切，至喙出血乃止。唐李商隐曾有诗云：“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锦瑟》）借寓伤春之情。方氏借用此典，于伤春之外，更表现对爱情的忠贞不渝。

这首词有两个特点值得注意，一是全词的用意巧妙，尤其是词的上片，“算韶光为我，瘦了三年”，想象非常奇特；又如“谁教与，尽照残筵”之问月，“曾知否”之问人，腾挪转移，用意及章法均极富变化。二是此词的意象绵密，富丽精工，有梦窗词的某些特点。但个别字词的使用显得过于雕琢，有些斲丧真气。

（孙 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