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蝶 恋 花

芳草生烟横野渡。绿到春山，山色深于树。离恨年年萦别绪，桃根桃叶秦淮路。 眼底韶华容易度。燕燕呼莺，说与归期误。婪尾花开春已暮，柳丝不解牵伊住。

周筼

【赏析】

周筼是浙西精通词律的著名词人，这首《蝶恋花》是他词作中的一篇佳作。词的内容，虽写由一派暮春景色牵引出的与佳人的离愁别恨，却能反映出清初词人的那种青春不再、聚少离多的普遍心态，具有一定的认识价值。

词一开头写道：“芳草生烟横野渡。绿到春山，山色深于树。”用如烟芳草、野渡横舟、春山绿树精心点染出一幅春意浓郁的图景，画面由近及远，着色由迷蒙渐浓重，既化用了前代诗人的佳句，又组成了新的情趣和意境。唐韦应物《滁州西涧》云：“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宋吴潜《海棠春·郊行》云：“云梢雾末，溪桥野渡，尽是春愁落处。”此词的“横野渡”可谓既明带韦诗的野趣，也隐含吴词的春愁。春色浓郁，自然令人欣悦，但春之盛极必衰，又往往牵引着多愁善感的词人的惜春情绪。尤其在这暮春时节，与佳人不能欢聚，这种春恨更是绵长。“离恨年年萦别绪，桃根桃叶秦淮路”二句，即由景生情，抒写与所爱恋女子离别的惆怅。“桃叶”是晋王献之爱妾的名字，“桃根”是桃叶之妹。词中乃以桃根桃叶借指所爱恋的歌妓。“秦淮”，是流经南京的著名河流，唐杜牧《泊秦淮》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之句，清孔尚任《桃花扇·听稗》一折也说：“既是这等，且到秦淮水榭，一访佳丽，倒也有趣！”可见秦淮直至明清仍是烟花云集的金粉之地。狎妓是古代文人的一种普遍现象，不仅不被认为有伤风化，反而被认为是件雅事，但真正与之结为终身伴侣的则是凤毛麟角，因此与所爱恋的歌妓聚少离多也就成了寻常之事。“年年”二字，正透露出了这种离别频繁的信息。

上片由景即人，由景生情，下片则由人即景，情景交融。“眼底韶华”三句，是对上片“离恨年年萦别绪”所作的具体阐释。眼前的大好春光瞬息即过，难道我与佳人就不能共享此美景良辰？归来吧，切莫误了归期不得相聚。此处的燕莺催归，用拟人化的手法，生动传示出了离别的无奈与离人的相思。结句“婪尾花开春已暮，柳丝不解牵伊住”，“伊”代指春，以怨柳丝不知牵挽留春的痴语作结，凸现春将尽而人不归的惆怅，韵味极悠长。“婪尾花”即芍药，又叫婪尾春。宋陶穀《清异录》载：“胡峤诗‘瓶里数枝婪尾春’，时人罔喻其意。桑维翰曰：唐末文人有谓芍药为婪尾春者。婪尾酒乃最后之杯，芍药殿春，亦得是名。”婪尾花开预示着春将归去，而婀娜柳树却不似莺燕呼归之乖巧伶俐，瞢然不觉，未解留春，致使词人有离人未归春已去之恨，岂不可叹！而“柳丝”之“丝”又谐音“思”，柳丝不解挽春住，正反衬出词人急思离人归。此中深意，颇耐咀嚼。

全词情景转换自然灵活，结构安排十分紧密，由此可见词人较高的驾驭词章的能力。词的下片，较多地使用了拟人化的手法，使所要表达的感情更加缠绵更加深厚，淡淡说出，又令人回味，自有其感人的艺术魅力。 （龙文玲 农作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