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蝶 恋 花

络纬啼秋啼不已。一种秋声，万种秋心里。残月似嫌人未起，斜光直透罗帏底。 唤起闲庭看露洗。薄翠疏红，毕竟能余几？记得春光真似绮，谁将片片随流水？

周济

【赏析】

“络纬”一名莎鸡，俗称纺织娘。《诗经·豳风·七月》：“六月莎鸡振羽。”李白《长相思》：“络纬秋啼金井阑。”李贺《秋来》：“衰灯络纬啼寒素。”都说出了络纬以虫鸣秋的特性。本词即在“络纬啼秋”的背景下展开，抒写了词人秋夜不寐，惋叹韶华不永的人生感受。

赏析这首词作，不妨先读读作者自己的作词心得。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有云：“学词先以用心为主，遇一事、见一物，即能沉思独往，冥然终日，出乎自然不平。次则讲片段，次则讲离合，成片段而无离合，一览索然矣。次则讲色泽音节。”所谓“用心为主”，不单指苦吟，而更多的是提倡酝酿寄托，意内言外，以确切地抒发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本词的成篇虽不能断定是“沉思独往，冥然终日”的结果，但词人确实在“残月”下愁听络纬多时，卧而复起，心绪联翩；由“一种秋声”唤起“万种秋心”，这种真挚深沉的感受，也迥非舞文弄墨或无病呻吟者所能生出。

至于“片段”、“离合”，更是本作的两大特色。前者着重于层次的意义，后者着重于布局的技巧。全词以两韵为一层，展开了秋虫（声）、秋月（色）、秋庭（景）、秋感（情）的四层意境，脉络清晰，“片段”在这里起到了流利酣畅与宛曲多致的双重作用。而在“离合”的一面，除了于上述四层同以“秋”的共性暗中绾合外，各片段间的递进及照应，也是颇见匠心的。起首的络纬声声为听觉效果，但既然惹出“万种秋心”，辗转难寐，便必然会留意那同样凄冷无情而透过罗帏直照床前的月光。这时注意力由听觉转移为视觉，而“似嫌”二字又与前句的“秋心”呼应。词人在凄凉感的压迫下再也无法忍受，起床出屋，目光由“残月”转向寒庭中的花木，“唤起”与上一片段的“人未起”是相关的转折，而“露洗”的景象则是上文萧瑟氛围的延伸。继而由眼前的“薄翠疏红”，忆起往日的“春光似绮”，自然而然生发出美景不常、年光难驻的伤惋，两层中“毕竟能余几”与“谁将片片随流水”的发问互相照应，而后者更多了无奈与难遣的情味。断断续续，摇摇曳曳，“离合”的手法确实杜绝了“一览索然”的可能性。

词中“残月”、“斜光”、“闲庭”、“薄翠”、“疏红”，不刻意雕缋，而着色恰到好处。至于“络纬啼秋啼不已。一种秋声，万种秋心里”，更是典型的词韵风调。这些又符合了“次则讲色泽音节”的要求。由此可见，此作足称体现周济填词主张的一则实例，其所云“出乎自然不平”，是篇庶可当之。

（史良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