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虞 美 人
千金一剑留身畔，万里音书断。忽看只雁影横秋，料得征人此际定回头。 胡笳拍遍关山路，都是相思处。穹庐四覆野苍茫，只有故园明月照边墙。
赵对澂
【赏析】
赵对澂这首词曾被谭献选入《箧中词》，并有评语说：“夺胎李益诗句，声可裂竹。”这确是的评，只是赵氏并非仅仅炼李诗的句子，更重要的是炼其意。我们不妨先看看唐李益的诗，以加深对这首词的理解。李益《登夏州城观送行人赋得六州胡儿歌》云：“云中征戍三千里，今日征人何岁归？无定河边数株柳，共送行人一杯酒。胡儿起作和蕃歌，齐唱呜呜尽垂手。心知旧国西州远，西向胡天望乡久。回头忽作异方声，一声回尽征人首。……故国关山无限路，风沙满眼堪断魂。”《送贾校书东归寄振上人》云：“北风吹雁数声悲，况指前林是别时。秋草不堪频送远，白云何处更相期？”
赵对澂是怎样忆念他的朋友呢？先从身畔之物勾起回忆，“千金一剑”既说明剑的昂贵，更表露了友情的珍贵，摩挲着临别时朋友的赠剑，该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往日的温馨？别时的依恋？别后的孤独？总之，是一种强烈的思忆，多想得到朋友的音讯以抚慰干渴的心灵啊！但相隔万里，无由得达。词人正沉浸在思念中，突然看到孤雁形单影只地徘徊在秋风中，便设想友人的心境一定与自己相似，此时他肯定也在回头眺望故乡这边的天空。词人有意将镜头由近拉远，而“只雁”在中国古代文学中本来就是一个特定的意象，秋天的只雁往往给人一种孤独、凄清之感。
词的下片则从征人的视觉出发来写。由上片末句“料得征人此际定回头”作为过渡到下片的桥梁，显得非常自然。“胡笳”是古代北方民族的管乐器，其音悲凉。汉蔡琰曾作《胡笳十八拍》，尤含离鸾别鹤之恨。此写凡友人所履之处，无不奏胡笳，无不寄相思。“穹庐四覆野苍茫”，写塞外之景观。“穹庐”，本为北方游牧民族居住的毡帐，北朝乐府《敕勒歌》云：“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此词将《敕勒歌》的意境浓缩为七个字，亦可见其锻炼之精。末句中的“只有”两字表达了复杂的心态。征人身处茫茫大草原之中，但心里只有故乡的明月。抑或是征人南北转徙，心中却无时无刻不装着故乡。望着皎洁的明月，征人遥思：这轮明月同样照着故乡的边墙，边墙下朋友可能也正伫立北望，怀念故友呢。南朝谢庄《月赋》句云：“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其意颇为后代诗人所引用，赵对澂此词虽是怀友之作，但“隔千里兮共明月”之慨，与谢赋并无二致。而“故园明月”云云，亦可看出其化用唐杜甫《月夜忆舍弟》“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痕迹。塞外的友人当然不会没有思乡念友之情，词人的想象在此显得非常合情入理。这种南北睽隔却又遥遥相思的情景，更加渲染了两人之间真挚的友谊，而从我、从友人两个不同的感觉对象着笔，更加深了题目中“怀”字的张力。
（涂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