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词鉴赏辞典
虞 美 人
香奁冰鉴蟠金兽，背压蛟螭钮。玉人偏妒小菱花，惯是团圆两字不如他。 翠鸾莫道心如铁，春笋曾提挈。红尘涴处奈他何，我亦受人怜惜为人磨。
陈维崧
【赏析】
这是一首咏物词。咏物词易写难工，既要写得句句不离物体本身的形象，更要点睛传神，使物之主体与所写之人的精神世界，融为一体，始能由表及里，使主观客观，两相吻合，产生感染的力量。这首咏镜词，就能很好地做到这两点。
开头两句“香奁冰鉴蟠金兽，背压蛟螭钮”，极写此镜制造之精工，形象之优美。先写镜盒，名之曰“香奁”，表明其为闺中佳丽所用之物。次写镜之本身，称之为“冰鉴”，表明此镜晶莹明澈，寒光照人，确是珍品。而镜之周边，蟠以金兽（指金虎、狴犴之类），镜背且有蛟螭形之镜钮，更显得制作之不凡，堪称宝镜。这两句是从镜之主体着笔，写来极为工丽。镜之为用，是在照人，三四两句，乃写照镜之人。“玉人偏妒小菱花，惯是团圆两字不如他”，“菱花”乃镜之代称，古时铜镜，多有形如菱花之制作，或在镜背刻有菱花之雕饰，故称菱镜。“玉人”，指用镜之主人。“惯是”，总是。玉人何以要妒此珍爱的菱花呢？不是因为镜子太美了，而引起佳人之妒，而是因为镜子一般都是圆形。镜虽常是团圆，而玉人之遭遇，却难能常是团团圆圆。会少离多，古今一辙，故而玉人有“惯是团圆两字不如他”之叹。人和镜比，以物拟人，自是传神之笔。
下片开头陡转一笔，以人喻物，开展人与镜的对话。“翠鸾莫道心如铁，春笋常提挈”，是人慰镜之语。“翠鸾”，指鸾镜，镜子常有鸾凤图案的雕饰，故称鸾镜。鸾鸟羽多翠色，所以鸾镜也可称为翠鸾。“春笋”，指女子手指如春笋之纤细，故诗词中常以春笋称之。南唐李煜《捣练子》词云：“斜托杏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即以春笋代称玉人之纤指。这两句意思是说：鸾镜啊！你别说女主人心如铁石，用你的时间少，闲置你的时间多，可是佳人的玉指，曾经亲自提挈过你啊！最后两句“红尘涴处奈他何？我亦受人怜惜为人磨”，紧承前意，对鸾镜作深心的温慰，表明女主人和她心爱的镜子一样，长期为人世间的红尘所涴染，而有“何况如今鸾镜中，妾颜未老君心改”（白居易《太行路》）之痛，同样是受人怜惜又为人厮磨。这两句语意双关，把镜的遭遇和人的命运联在一起，加以咏叹，词的意境也随之深化，所咏的宝镜，也就成为有生命的东西，而词人的身世悲辛，亦复寄寓于词的字里行间。如此咏物，真有意到笔随、春风化物之妙，词人不愧为倚声圣手。
综观全词，乃知词的精妙处，在于上下片两处结句，上结“谐中有庄”，下结“庄中带泪”，据蒋景祁《迦陵先生外传》有如下的一段记载：“横波夫人（顾眉）读先生咏镜词曰‘我亦受人怜惜教人磨’，向合肥尚书（龚鼎孳）呜咽者久之。”可见此词感人的魅力。
（马祖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