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祝英台近

李彭老

杏花初，梅花过，时节又春半。帘影飞梭，轻阴小庭院。旧时月底秋千，吟香醉玉，曾细听、歌珠一串。 忍重见。描金小字题情，生绡合欢扇。老了刘郎，天远玉箫伴。几番莺外斜阳，阑干倚遍，恨杨柳、遮愁不断。

回首旧时的一段恋情，如此深微曲折地写来，词意往复，声容兼美，在宋季情词中，很少这样工秀婉丽之作。

全词上下片，分四个层次写来：第一层写如今时节，第二层写旧日初识，第三层写睹物怀人，第四层写远别愁思。人事景物，互融交炼，表现了作者十分深沉的怀念前欢的感情。

“杏花”三句，点春半时节。红杏初开，梅花落尽，由此而触起岁月如流的感慨。“帘影飞梭，轻阴小庭院”，写索居独处时无聊的心境。“飞梭”，喻时间迅速流逝。微阳照着低垂的帘幕，小庭院里，一片漠漠轻阴。陈洵云：“镕风景入人事，则空处皆实。”（《海绡说词》）像以上几句写景之语，虽用了“杏花”“帘影”等看来是华美的词语，却构成了幽悄凄寂的氛围，词人那孤独的形象已隐现于中了。“旧时”三句，转入追忆。极力刻画，精艳绝伦。想当时她在春月下打罢秋千，那如花般美好的容颜，已使人为之倾赏不已，何况还细听她那圆转清脆的歌声呢！“秋千”一词，不可滑眼看过。唐宋时期，女子在春日有玩秋千的习俗，故当庭院春半时节，便忆起旧时月底秋千的情景，上文第三句便有着落。“香”“玉”，喻女子的体貌芳洁，词人为之宛转低吟，醉心不已。“吟香醉玉”，真是极痴恋之语。“歌珠一串”，形容歌声的圆美流转。白居易《寄于驸马》诗：“何郎小妓歌喉好，严老呼为一串珠。”这里轻轻点出女子的身份。

过片三句，紧承上片“歌珠”意，进一层写别后的刻骨相思。“忍重见”，即“怎忍重见”意。三句作一句读，意谓不忍重见当日自己曾题上情诗的合欢纨扇。“描金小字”，用泥金（一种用金箔和胶水制成的金色颜料）细心地描上小字，可见其珍重之意。“合欢扇”一语，意更深长。古乐府《怨歌行》:“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合欢扇，指团扇。词中用以暗示男女间的欢好。也许这扇是当初女子送给自己的定情之物。扇上题情，已包含许多难忘的事。如今重忆，旧情犹在，可惜的是旧侣已远隔天涯了——“老了刘郎，天远玉箫伴”，这是词人深悲之所在。“刘郎”，词人自喻。李商隐《无题》:“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用刘晨重入天台寻觅仙侣不遇的故事，叹息爱情的间阻。本词更着“老了”二字，益增苍凉悲慨。“玉箫”，唐人小说中婢女名。范摅《云溪友议》载，韦皋与姜辅家侍婢玉箫有情，韦归，一别七年，玉箫遂绝食死。后再世，为韦侍妾。词中以玉箫指代远别了的歌女。

结处三句，含思绵渺，陆辅之《词旨》称为“警句”。不知多少回了，词人倚遍阑干，眺望着天边落日。他在期待着什么呢？只恨那疏疏杨柳，遮不断自己无尽的春愁。“遮愁”一语，虽亦见于前人词句，如晏幾道《木兰花》“碧楼帘影不遮愁”，然用在本词中，韵味更厚。杨柳栖莺，而莺啼又令人想起她那珠串般的歌声。杨柳之外是斜阳照着的山川，她已像天般遥远。古人有折柳赠别的风习，见了杨柳，也就勾起了离情。此词末三句把这么多意象浑融在一起，于柔婉中寓幽怨之情，深蕴而有余味。

（陈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