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醉花间

冯延巳

晴雪小园春未到，池边梅自早。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 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少年看却老。相逢莫厌醉金杯，别离多，欢会少。

这首词所表现的虽是“欢会”之情，但被誉为冯词中具有俊朗高远风格的代表作。开头两句，用“春未到”、“梅自早”的映衬手法，写出了早春时候“小园”中的勃勃生机。在阳光的照耀下，雪在融化，冰在消解。池水也泛起了碧波，而作为春归讯息的梅花，已冒寒先发了。大地开始苏醒，万物都充满活力，而“梅自早”一语，更将梅花描绘成为富于进取精神的有情之物，俏立“池边”，颇有一种清奇脱俗的风致，为全词的抒情定下了基调。一、二两句是写小园中的白天，三、四两句则是写傍晚前后的景象了。“高树鹊衔巢”，是傍晚之前所见。通过动词“衔”，把“高树”、“鹊”、“巢”三种事物组合起来，创造出一种动的境界，给生机勃勃的小园增添了动态美。“斜月明寒草”，是黄昏之后所见，通过动词“明”，把“斜月”、“寒草”组合起来，创造出一种静的境界，给月夜中的小园增添了静态美。“高树”句所描绘的是春事渐繁的高远境界，“斜月”句所描绘的则是新月生辉的俊朗境界。通过这些描写，我们窥见了作者对生活的执著热情。这两句词意既是“梅自早”物情的承接，又是下文“醉金杯”欢情的铺垫，体现了冯词以轻灵笔致表现深婉感情的艺术特点。过片两句，含义有三：一是正面赞美“晴雪小园”的“风景好”；二是点明小园坐落在“金陵道”上；三是指出“金陵道”“自古”以来就是风景胜地，不应辜负此游，为此下三句张本。“少年看却老”一语，虽然可以作“人生几何”的消极理解，但也不能忽视有珍惜时光的积极意义，它与“池边梅自早”一语所体现的进取精神是一脉相通的，是对生活执著之情的表现。最后三句是“少年看却老”一句意脉的发挥，抒发了别易会难的感情，揭示了“就中言不醉，红袖捧金杯”（庾信《春日极饮诗》）的主旨。至此，我们才清晰地看出这些“相逢”在一起的年轻人，从“晴雪”的白天开始饮酒，到“斜月”的夜晚还“莫厌醉金杯”，他们的“欢会”之情是极为浓烈的。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冯正中词除《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阕最煊赫外，如《醉花间》之‘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余谓韦苏州之‘流萤度高阁’，孟襄阳之‘疏雨滴梧桐’不能过也。”王国维所举韦应物《寺居独夜寄崔主簿》句与孟浩然联句诗的“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均是这两位诗人作品中具有俊朗高远风格的显例。冯词的主要风格是在浓丽之中见悲凉之慨；但有时也在浓丽哀伤的词作中出现一两句格调俊朗高远的词句，这正是冯词深美闳约的具体表现。

（秦惠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