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甘州遍

毛文锡

秋风紧，平碛雁行低。阵云齐。萧萧飒飒，边声四起，愁闻戍角与征鼙。 青冢北，黑山西。沙飞聚散无定，往往路人迷。铁衣冷，战马血沾蹄。破蕃奚。凤皇诏下，步步蹑丹梯。

五代十国是我国历史上混乱而黑暗的时代。豪强军阀割地自王，北方契丹乘隙攻入，兵役繁兴，赋税苛重，民不聊生。可是这样的社会面貌在五代词里并未得到充分反映。这首《甘州遍》别开生面，以朴实生动的语言描写了守边将士在艰苦环境中抵御敌军奋勇卫国的场面。

公元922年，契丹主阿保机率兵南下，进攻定州，李存勗大破之，驱契丹出境。923年李存勗建后唐，925年灭前蜀。毛文锡随蜀主王衍降后唐。这首小词可能即为歌颂李破契丹兵而作。

此词写作特点，一是扣住“环境”，极力渲染、夸张环境的恶劣，勾勒出一幅秋风肃杀、沙漫云浓的画面，以突出战地的气氛。首句“秋风紧，平碛雁行低”中，“低”字点睛，配合“平碛”写出天穹与茫茫沙漠相接，显得低沉沉的，传达出一层压抑情绪；与“紧”字相映，又让人仿佛觉得急飞的雁行是在战争气氛的沉重压迫下才飞低的，情绪上的压抑又添了一层。“阵云齐”，谓云层叠起如兵阵，云端齐成一线，沙碛地带往往有此景象。《史记·天官书》云“阵云如立垣”，就是像竖起的城墙，古人以为是“兵必起”的征兆之一。“风紧”、“雁低”、“云齐”，使人感到有大战迫在眉睫之势，可谓于景物中见情思。

二是围绕着各种“声音”来烘托临战时的紧张气氛。“萧萧飒飒，边声四起，愁闻戍角与征鼙”，转而写所闻。马嘶风吼、号角呜咽，战鼓隆隆，一片悲凉激越的“边声”，通过这些声音渲染出枕戈待旦、控弦欲发的气氛，收到了情景相生的效果。

三是巧写战况。“青冢北，黑山西”这两个对偶句工整妥帖，精练蕴涵，暗示了这次战争的对象、性质、地点。“青冢”是指西汉远赴匈奴和亲的王昭君墓，“黑山”为唐朝北方边塞。青冢之北、黑山之西就不单是点明战地方位，也表明战争性质是“御外”。接着，作者潜运匠心，巧妙地用“沙飞聚散无定，往往路人迷”一句作旁衬，既烘托出艰苦的战争环境，又缓和语势，增加了词的起伏变化。在展现激战场面时，作者运用侧面描写，缘情造景，只用了“铁衣冷，战马血沾蹄”一句，就使读者充分领略到这次战争的宏阔场面、激烈程度，和将士浴血鏖战的精神。接下来“破蕃奚”是这首词的主题。蕃指契丹，奚族居幽州东北数百里之琵琶川，在五代时附属于契丹，常为之守界上。这三个字点明了这次战争以对方被摧败而告终，令人在欣赏过这组边塞破敌图后，分享到将士们的胜利欣喜。结尾写战胜契丹后将士得到朝廷下诏升赏，对前面艰苦战斗的场面作一收束，完成了颂扬的主题。

《甘州遍》仅有六十三字，却分十五句，八韵，体制小，范围狭，韵脚密，属笔时是比较难于腾挪驰骋的。而这首描写金鼓杀伐之事的词，句法浑涵，字词精练，苍凉中流露出一股悲壮、豪迈、慷慨的情绪，读之令人精神振奋。在当时艳红香软的词坛上，出现这样一篇雄浑刚健之作，是很值得重视的。

（宛新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