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瑞鹧鸪
张元幹
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好是悲歌将进酒，不妨同赋惜余春。 风光全似中原日，臭味要须我辈人。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取自由身。
此词小序极重要，它点出了复杂的政治背景。胡铨（字邦衡）贬谪新州以后，仍然写了一些寄慨国事的词作。这些新句通过彭德器传到了张元幹手中。他读后感慨万千，情不自禁地写下这首和韵词。
词题中的彭德器，生平事迹不详。据胡铨《澹庵先生文集》卷十二《与彭德器书》中称“德器学士”，又云“吾友平生磊落”，知其为胡铨好友。彭德器又与张元幹交游唱和，元幹《芦川归来集》中有《病中示彭德器》《彭德器画赞》等。在《画赞》称其“气节劲而论议公，心术正而识度远”。足见他们都是志同道合的有胆有识之士，故能冒风险为胡铨传递新句。可惜的是胡词今已散失，无从窥其面貌。
这首抒写世事变迁的感愤之作，开头一句，借用杜甫《可叹》诗：“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的名句，直写世事的变幻莫测。起句不仅用语峻峭，而且蕴含着极为深广的社会内容，引起人们无限的联想。“千古功名”一句，承上泛言“变”字之意，转入切身的政治理想幻灭的感喟。这里的“一聚尘”，看寒山子诗“谁家长不死，死事旧来均；始忆八尺汉，俄成一聚尘”，黄庭坚诗“意气都成一聚尘”（《出城送客过故人东平侯赵景珍墓》），可知是化为一堆尘土的意思。千古功名化为一堆尘土，这种激愤的语言，是志士失路的悲叹。他们的官职革的革了，辞的辞了，欲为国家建功立业而无可凭借，真是令人扼腕的事。
“好是”二句进一步借用古诗文来抒发政治上横遭迫害的愤慨。李白写过《将进酒》，人们不仅想起诗中“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豪迈气概，而且诗里“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的境界，也使人感到一种抑郁不得志的满腹怨愤。“惜余春”是指李白的《惜余春赋》。李白在《赋》中说：“试登高而望远，极云海之微茫。魂一去兮欲断，泪流颊兮成行。”又说：“惜余春之将阑，每为恨兮不浅。……春不留兮时已失，老衰飒兮情逾疾。”词中“不妨同赋惜余春”，正是暗用此赋以倾注作者对胡铨远贬的深切怀念和同情。
下片“风光全似中原日”一句，承上转下，一个“似”字，透露出词人对昔日中原风光的思念。如今景物依旧，而时势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臭味”一句，抒发情意，感慨不尽。臭，通嗅。臭味，即气味，此指气味相同，志趣相投。“雨后飞花”一句，化用杜甫《曲江》“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的诗意，抒写暮春时节落花无数的惋惜之情，也寓寄着对南宋小朝廷前途暗淡的忧虑。末句以情收束，含意深远。“自由身”是指不受拘管之意。李珣《定风波》:“此时方认自由身。”当时胡铨已遭编管，失去人身自由。这里的“自由身”虽然是从酒醉可逃世网中赢来，但也可以说是对胡铨的一种宽慰。
这首词的构思新巧，融世事于风景之中，以景衬情，境界凄清，含意深邃。令人读来感触到南宋时代的悲剧与词人心灵压抑的激愤。
（曹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