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卜算子

谢逸

烟雨幂横塘，绀色涵清浅。谁把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江半。

隐几岸乌巾，细葛含风软。不见柴桑避俗翁，心共孤云远。

谢逸，博学工文辞，但屡试不第，终老布衣，遂以诗文自娱。这位隐逸之士，又被列入江西诗派。江西派论诗，主张“无一字无来处”，提倡“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所作诗词，往往袭用前人诗意而略改其词，甚或全用前人成句。这首小词，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特点。可以说，谢逸是化用杜甫诗句而成就这首词的。首句“烟雨幂横塘”，句法全袭杜甫的“烟雨封巫峡”（《秋日荆南送石首薛明府辞满告别三十韵》）；三、四两句完全化用杜甫的“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松半江水”（《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下阕首句“隐几岸乌巾”，可以从杜诗中找到痕迹：杜诗《小寒食舟中作》云：“隐几萧条戴鹖冠。”《北邻》诗云：“白帻岸江皋。”《南邻》诗云：“锦里先生乌角巾。”乌巾、白帻，都是头巾，岸，露额也。至于“细葛含风软”，则全用杜诗《端午日赐衣》成句。下阕一、二句，描写的是隐者的服饰和神态。不论是用词，还是意境，都是从杜诗演化来的。下阕三、四句，“避俗翁”，指陶渊明，陶为柴桑人，故云。杜甫就明明说过“陶潜避俗翁”（《遣兴五首》其三）。“孤云”，出自陶诗“万族各有托，孤云独无依；暧暧空中灭，何时见余晖”（《咏贫士七首》其一）。杜诗亦云：“百鸟各相命，孤云无自心。”（《西阁二首》其一）杜诗《幽人》又云：“孤云亦群游，神物有所归。”孤云，隐士之喻也。幽人，亦隐士也。陶诗“孤云”喻贫士，贫士亦隐者也。常建《宿王昌龄隐居》诗说得最清楚：“清溪深不测，隐处惟孤云。”“心共孤云远”, “共”字好，“远”字用得更好，物我一体，把隐者高洁的情操和高远的志向生动而形象地表现出来了。谢逸自己的《寄隐士》诗，就是这首词的最好注脚。诗云：“先生骨相不封侯，卜居但得林塘幽。家藏玉唾几千卷，手校韦编三十秋。相知四海孰青眼，高卧一庵今白头。襄阳耆旧节独苦，只有庞公不入州。”“隐士”实谢逸自谓也。

这首词，虽袭用前人诗句，但写得轻倩飘逸，不失为佳作。上阕写景，描画出了隐者所处的环境：烟雨空濛，水色天青，横塘潋滟，吴江潺湲，风景如画，使人心静神远，几欲忘却浊世尘寰。横塘、吴江，不必实指，词尚寄托，更富诗意。下阕写人，乌巾葛衣，俨若神仙，心逐孤云，何等胸襟，隐几自恬淡，山水寄幽情，此之谓真隐士也，岂凡夫俗子所能比。境是仙境，人是高士，显得多么完美和谐，简直达到了无差别境界！前人评此词曰：“标致隽永，全无香泽，可称逸调。”（《词统》卷四）评价是比较中肯的。

（张忠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