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南乡子

欧阳炯

画舸停桡。槿花篱外竹横桥。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

欧阳炯为《花间集》作序，首句云：“镂玉雕琼，拟化工而迥巧；裁花剪叶，夺春艳以争鲜。”如果说温庭筠的词体现的常常是“镂玉雕琼”之富美，那么，欧阳炯的这首《南乡子》，体现的便是“裁花剪叶”之巧艳。

“画舸停桡”，画舸，即画船，在多水的南方，这本是常见的交通工具。“舸”前添一“画”字，起首便在作者眼前涂出一片靓丽的色彩。桡，船桨，停桡，意即停船。

船停在什么地方呢？“槿花篱外竹横桥”，原来船是停在一座小桥附近。“槿花篱”，即木槿花围成的篱障。《毛诗类释》引李时珍曰：“槿花小而艳，或白或粉红，有单叶、千叶者。皮及花并滑如葵花。……又有朱槿，号佛桑，光艳照日，疑若焰生，一丛之上，日开数百朵，朝开暮落，自五月初至仲冬乃歇。”作者虽然未说出此地的是何种槿花，但其花色之明艳，通过上文的引述，我们已经可以想见。槿花、流水、画船、小桥，数句之间，描绘出一幅动人的图景。

下面的几句则涉及到了人的活动。“水上游人”，当即指船上的游客，也或即指作者自己。“沙上女”，应该便是住在附近的女子。作者没有详细记述游客与岸上女子的谈话，只是记述了岸上女子对游客的回答：“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岸上的女子回眸一笑，笑着指向芭蕉林的深处，说道：“那就是我的家。”这里既有动作，又有言语。“回顾”，这使我们想到女子很可能已经走了过去，只是由于游客的一句问话才猛然回头。而就在这一顿、一回眸之间，女子已经决定告诉游客自己家的位置。女子的话到底是在回答游客的询问，还是因和游客谈熟了，在热情地邀请其前去做客，我们不得而知，但女子的娇情痴态以及她的真率大胆，却已经跃然于纸上。

和《花间集》中其他许多描写贵族生活的词作不同，欧阳炯的这首词，撷取的只是南方百姓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简小片段，描写的只是他旅途中的普通见闻，但他通过精巧的设色，巧妙的剪裁，使得一首记述普通生活的小词具有了“夺春艳以争鲜”之功。同样的“画舸停桡”，白居易有诗云：“银泥裙映锦障泥，画舸停桡马簇蹄。清管曲终鹦鹉语，红旗影动䮂䮧嘶。”（《武丘寺路宴留别诸妓》，此诗或曰张籍作，题《苏州江岸留白乐天》）画舸配上银泥裙、锦障泥、鹦鹉、红旗，其色彩固然分明，然而却不免多了些世俗气。欧阳炯的这首词，写的是真正的民间的“俗”生活，色彩也同样艳丽，但其中却并无俗情。两相对照，又是孰工孰巧呢？

（刘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