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南乡子

欧阳炯

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

欧阳炯咏南国风光的《南乡子》共八首，全载于《花间集》。这是第三首，咏南中原野的暮色。朝与暮作为特定内容可以有昂扬向上和颓废没落的寓意，但作为自然景色却都很美，旭日和夕阳，朝霞和晚霞，绚丽而富于变化，都能激起人们的美感。在古典诗文中写暮色的名句、名作是不少的，欧阳炯能寓寄于变，写景抒情，与前人不相因袭，具有艺术魅力，正如俞陛云所指出的，他写南国新异景物，是出以妍雅之笔（《五代词选释》）。

《南乡子》第一首已写到暮景，不过那是旅人在江亭的流连忘返，所谓“嫩草如烟，石榴花发海南天。日暮江亭春影渌，鸳鸯浴，水远山长看不足”。这一首与之不同，像一幅旅人暮归图。

“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词一开始虽无一字直接写河，而河已凸现在画面。从远岸、沙滩，人们不难意识到附近有一条与归路曲折并行的河流。岸之“远”，沙之“平”，都是人的感觉，所以词虽未直接写人，而旅人也自然凸现在画面上了。然后词人着一“归”字，使他的活动内容更为具体，而且能引起人的丰富联想。至于“日斜”、“晚霞明”，既点明了归途的时间，又渲染了景物的色彩。应当说这两句十一个字已把旅人暮归的背景表现得颇有画意了。下面三句则是画面的中心，是近景，是特写，它使暮景带上了鲜明的个性特征：“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这景象只有南国才有，而且孔雀在我国只产于云南。《南乡子》八首中提到“南中”、“海南”，所咏或不专指一地。

孔雀的珍奇美丽，自古为人称道。《楚辞》屈原《九歌》描写少司命华丽的车盖，已提到以孔雀羽为饰。我国产的绿孔雀，雄鸟体态修长，绚烂的毛羽主要以翠绿、亮绿、青蓝、紫褐等色组成，带有金属光泽。它的尾羽可长达四尺余，上有五色金翠钱纹，开展时尤为艳丽。古代作家咏它总要夸其羽色。如李郢《孔雀》诗说：“越鸟青春好颜色，晴轩入户看呫衣。一身金翠画不得，万里山川来者稀。丝竹惯听时独舞，楼台初上欲孤飞。刺桐花谢芳草歇，南国同巢应望归。”欧阳炯写的不是这种人工饲养之禽，而是野生孔雀。他写旅人忽见水边孔雀开屏，它那徘徊四顾的神气，俨然自怜其尾。孔雀长期未受人们的侵扰，与人相狎，所以尽管起初被行人的足步声吓了一跳，但看看行人又马上镇静下来了，并没有拖着长尾飞去。俞平伯说：“读‘惊’字略断，句法曲折，写孔雀姿态如生。谭献评《词辨》:‘顿挫语似直下。惊字倒装。'”（《唐宋词选释》）

《南乡子》歌曲产生于唐代，崔令钦《教坊记》已录其曲名。敦煌卷子内存有舞谱。宋、元、明南曲还能用越调唱《南乡子》。《词律》记载了二十七字、二十八字、三十字和五十六字四体，欧阳炯这首词用的是字数最少的一种。从押韵看，它先用平韵，后用仄韵，给人以音律变化之美。它的起句与其他七首毫不重复，结语又悠远有余味，十分难得。整首词由于重视创造意境，景中有人，所以有以少胜多之妙。

（吴庚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