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千秋岁令

无名氏

想风流态，种种般般媚。恨别离时太容易。香笺欲写相思意，相思泪滴香笺字。画堂深，银烛暗，重门闭。 似当日欢娱何日遂。愿早早相逢重设誓。美景良辰莫轻拌，鸳鸯帐里鸳鸯被，鸳鸯枕上鸳鸯睡。似恁地，长恁地，千秋岁。

这首俗词是以男性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表达市井青年对爱情的大胆追求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在艺术表现上很具民间作品真率质朴的特点。

上片表现抒情主人公对女子的相思之情。他难忘当初欢会时她所留下的印象。词以表示心理活动的“想”字突然起笔，直接进入抒情。关于女性形象，作者没有具体描绘，只突出了她给人体态风流的印象，真是“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在他的主观感受中，其体态“种种般般”，无一不取悦于人，无一不具有女性的魅力，特别的“媚”。从其印象中间接地表现了市井女性妖娆的外貌与多情的内在心性相结合的特点。接着，作者又用一个表示心理活动的“恨”字转入对别后相思的叙述。正因为珍惜当初的欢会，更感而今相思之苦，所以后悔“别离时太容易”，惋惜相聚时间的短暂。“香笺欲写相思意，相思泪滴香笺字”两句，反反复复，道尽相思之痛苦，眷恋之深情。他本想在信纸上备写相思之意，而却泪湿信纸，字迹模糊，思绪烦乱，不能写下去了。上片结句补叙了痛苦相思的原因：“画堂深，银烛暗，重门闭。”大约她还是较富人家的女子，自分别之后，其画堂深远，门院重重，鱼雁难传，相见无因，所以即使写下满纸相思也于事无补。这几乎陷于绝望了。下片过变“似当日欢娱何日遂”，承上启下，一方面补足上片结句相见无因之意，感念后会难期；另一方面又由感念后会难期，决心大胆追求，充满对未来幸福的遐想。于是作者继之再以表示心理活动的“愿”字使词意转折，改变愁苦的情调。“恨别离时太容易”还有一层意义，即当时忘记了以相互的誓约来保证今后的欢会。因而，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早早相逢重设誓”，一定要海誓山盟，郑重其事。他们的相逢虽有某些困难，但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又是有可能的。由于他心性太急，相念情切，希望相逢的日期愈早愈好。他甚至连誓辞的内容都拟好了。这誓辞表现他们对未来爱情生活的憧憬。它可分为三层意思。第一，“美景良辰莫轻拌”，要珍惜美好的青春时光，决不要虚掷年光，轻易分离。“拌”，舍弃之意。第二，要像鸳鸯一样结为亲密配偶。“鸳鸯帐里鸳鸯被，鸳鸯枕上鸳鸯睡”，这两句四次重复“鸳鸯”两字，造成特深的印象。“鸳鸯”的意象在我们民俗中是象征情侣或夫妇的，所以民间常在卧室用品上绘织其图像。帐、被、枕都绣着鸳鸯，他希望他们就像鸳鸯那样在浓厚的合欢氛围中享受甜蜜幸福。这两句和上片表示相思的句子都采用重复连锁的修辞手段，最有民间文艺的特色。第三，还希望甜蜜的爱情生活就像鸳鸯那样，而且长久那样。末尾的“千秋岁”以应词调名。“千秋万岁”为我国古代的祝辞，此处意为幸福的生活长久永远，绵绵无尽。

北宋以来，新兴市民阶层随着我国封建社会后期都市经济的发展而出现，其反封建意识首先通过新的伦理观念表现出来，而尤其明显地反映在男女爱情观念的变化。这首词赞美了市井青年男女蔑视礼法，克服困难，争取爱情婚姻自由的愿望和要求。应该相信，这样美好而合理的愿望是可能实现的。

这首词写得俚俗，表现的情感率直，其内容也属桑间濮上之类，文辞不雅驯，然而却曾是北宋朝廷掌管音乐的机构大晟府所演唱的歌词之一。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二月，邻邦朝鲜的使臣请求宋王朝赐给雅乐及大晟府乐谱歌辞，得到了徽宗皇帝的允许。大晟府习用的歌辞在我国早已不传，有幸在朝鲜《高丽史·乐志》中保存了宋词一卷，这就是当年宋王朝所赠的大晟府歌辞，其中就有这首俚俗的《千秋岁令》。它为我们留下了值得探究的历史文化线索。

（谢桃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