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渔家傲
张先
巴子城头青草暮，巴山重叠相逢处。燕子占巢花脱树，杯且举，瞿塘水阔舟难渡。 天外吴门清霅路，君家正在吴门住。赠我柳枝情几许，春满缕，为君将入江南去。
这是一首富含民歌风味的词，也是作者为友人程公辟赠别之作而写的和词。两人都是江南人来四川做官。张先六十三岁时以屯田员外郎知渝州（今重庆市），而程师孟（公辟）则曾提点夔州路刑狱。渝州正属夔州路。他们在异乡相逢而又将天各一方，临别前以词赠答抒发依依之情。
发端三句指出分别的地点、时间和景色。巴子即今之巴县，在渝州附近，周代为巴子国，与巴东（今奉节县）、巴西（今阆中县）合称三巴，三巴的山都可以称巴山。先说眼前巴子城头碧草萋萋，正是“斜阳暮草长安道，是离人断魂处”（柳永《引驾行》）。再写远望重峦叠翠，那是我们相逢之处。“燕子占巢”形容如今双燕归来，“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史达祖《双双燕》）。接着写花落，“正是销魂时节，东风满树花飞”（毛熙震《清平乐》）。春去夏来，时光如流；人事迁变，亦复如此，曾几何时，我们已相逢而又将别。
三巴的风物是惹人恋念的，李白旅居宣城时，曾在这暮春三月想起了千里之外的三巴：“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离别而在这三春三月的三巴，使人倍增依依惜别之情。
“杯且举”两句，写饯别宴上，送行者劝君更尽一杯酒，祝君能得平安旅。瞿塘峡，即“古西陵峡也，连崖千丈，奔流电激，舟人为之恐惧”（《太平寰宇记》）。此峡在夔州（今奉节县）之东，滩石险阻，猿鸟哀鸣，是民歌《竹枝》的流行地。唐代诗人刘禹锡任夔州刺史时有《竹枝》九篇，其中写道：“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又云：“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本词亦是叙行路之难，乡关之思，写得明白如话，复叠回环，颇有《竹枝》的味道。
下片将视线从长江头移向长江尾，从巴子城头移到“天外吴门、清霅”，正是两人家乡所在。所谓“天外”，是形容其远。吴门（今苏州市，程师孟故乡）与霅溪（在作者故乡湖州乌程东南）相隔不远，如今我归而君留，自启彼思乡之情。这里字面有意重复，是使词意进一步发展。
结尾三句宛转其意。作者自注曰：“来词云‘折柳赠君君且住’。”折柳赠别，意在挽留。作者为了感激其深情厚谊，所以要把所赠的柳枝和无限乡思带回那草长莺飞的江南。这里的“江南”，承上“君家正在吴门住”句，意指“吴门”。君虽滞留而寄情的柳枝与我俱归，亦足慰怀矣。语言明白流利而词句却委婉，又多低回不尽之意。
（潘君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