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渔家傲

程垓

独木小舟烟雨湿，燕儿乱点春江碧。江上青山随意觅。人寂寂，落花芳草催寒食。 昨夜青楼今日客，吹愁不得东风力。细拾残红书怨泣。流水急，不知那个传消息。

封建时代有不少知识分子，每当他们科场失意、仕途不畅，或婚姻不美满时，常常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去怜香惜玉，卧柳眠花。这虽然可以得到暂时的欢乐与安慰，却又免不了要承受相思离别之苦。这首词所写的就是这种落拓文人的浪漫生活。这种题材是婉约派词作中最常写的，如果不在艺术上求新，很可能成为平庸或浅薄之作。作者似乎很懂得这一点，着实费了一点心思，没有落入俗套。

上片着意描写与情人分别后船行江中的所见所感。首三句写春江春雨景色：自己乘坐的小船在烟雨溟濛中行进，到处都是湿湿润润的；燕子在碧绿的江面上纷纷点水嬉戏；两岸的青山若隐若现，倒也可以随意寻认。这些烟雨朦胧中的景物自然是很美的，但又处处暗示出一种忧郁的气氛。“人寂寂”二句也是写景，却更带着浓厚的感情色彩。人寂寂，既指两岸人影稀少，也指自身形只影单，像离群的孤雁。“落花芳草催寒食”是一种俏皮的拟人说法，意即落花缤纷，芳草萋萋，寒食节要到了。古代的寒食节是一个以亲朋友好相聚赏花、游春为主要内容的节日。词人于节前离开情人，想必是出于不得已，难免更添几分惆怅。

下片着意表现难以忍受的相思之苦。“昨夜青楼今日客”二句点明自己何以感到孤寂与忧伤，那是因为昨晚还在青楼（泛指妓女所居）与心爱的人儿欢聚，今日却成了江上的行客，这骤然离别的痛苦叫人怎么忍受得了。想借东风把心中的愁云惨雾吹散吧，只因愁恨如山，东风也吹它不动。在百般无奈中，终于想出了一个排解的新法，那就是后三句所写：将岸边、洲头飞来的落花（即残红），小心拾起，写上自己的愁苦，撒向江中。可是流水太急，不知会漂向何处，意中人怎能看到，这些爱情的使者又向谁传递消息呢？言外之意，愁还是愁，怨还是怨，相思仍如春江水，无止无息。这几句显然是由唐人红叶题诗的故事生发出来，不仅十分自然，其表现力也超过了原故事，实在是一种再创造。

此词在艺术上的独特之处有二：一是玲珑精巧的布局。一般表现男女离别之情的词作，多以泪眼相看、难舍难分的场面描写，叩击读者的心扉。此词却撇开这些不写，而把描写的场面集中在离人的船上。它通过倒叙，把昨夜的欢聚，叠印在今日的悲离之上，以今日的相思之深，反映出往日的相爱之切，从而形成虚与实、欢与悲的对比。这就使得这首短小的词作，画面集中，表现深刻，小有波澜，而又四照玲珑。二是构想了一个极富表现力的细节。那就是结处所写，让残红传递相思之意。当然，它的真正目的，不在于凭落花给心上人传情，而只是表现自己的一片真心与痴情，减轻一点相思的痛苦而已。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抵得上千言万语的表白，而且比千言万语来得情貌毕现，神魂四绕。正如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所评，这三句“有深婉之致”。

（谢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