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清平乐

冯延巳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 黄昏独倚朱阑。西南新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这首词中写有“双燕”、“垂柳”、“落花”，这些都是暮春时节的特有风物。还写有“雨晴烟晚”, “新月眉弯”，这些都是傍晚景象。旧以农历三月为暮春，并称每月初三左右的新月为“蛾眉月”。据此则词中所写之景应是三月初三左右的暮春晚景。但此词绝对不是单纯写景之作，它通过暮春晚景的描写，以表现闺中人的淡恨轻愁。这类内容为词中的传统题材，在唐五代词人的作品中比比皆是。但我们在诵读此词时颇觉清丽可喜，韵味无穷，不得不叹服作者在构思上的独具匠心和遣词造句上的功力了。

春天傍晚，雨后转晴，夕阳返照，烟霭升腾，园林中绿水涨池，波光潋滟。这些都是闺中人在“小阁”中所见到的远景，写来层次清楚，色彩鲜明。这两句词所表现的思想感情，是人人都有的对生意盎然的春天景象的热爱，还看不出具有闺中少妇个性特征的主观感受。但下面两句就不同了，“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把少妇的感情色彩表现得十分强烈。双燕归巢是傍晚时刻的常见景象，而“小阁画帘高卷”一语，却含蓄地表现出主人公对双燕归来的过分殷勤。这一动作的心理暗示在于：让燕子快快归巢，双栖画栋吧。闺中少妇把自己在暮春傍晚所特有的感受和情怀，都融化到这无声的高卷画帘的行动里。这两句所写的景物是由远而近，通过“双燕飞来”的进程，与“画帘高卷”的行动以表现她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理活动，是虚则实之的艺术手法。

过片“黄昏独倚朱阑”一句，是承接“小阁画帘高卷”意脉的。从情怀寄托上明白地写出了闺中少妇的“独倚”，表现了黄昏后的寂寞空虚的心境。这与上阕“双燕飞来垂柳院”形成鲜明对照，揭示了此词的“燕归人不归”的怀人主旨。这比温庭筠《菩萨蛮》中用“时节欲黄昏，无聊独倚门”两句描写闺中少妇空虚寂寞的心理状态更为含蓄。“西南新月眉弯”，是少妇凄凉冷落地“独倚朱阑”时所见到的夜空景象，它和傍晚时所见到的“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那种生机勃勃的热烈场面前后异趣。在碧海青天之下“独倚朱阑”的少妇，那高挂在西南夜空的一弯新月，给予她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她或许会想到，月到十五是可以团圆的，人到什么时候才能相聚在一起呢？这种望月怀人的心理，是闺中少妇面对此景极可能有的思想感情。结尾两句更透露了闺中人敏感复杂的心绪。“落花风”，是暮春季节所特有的，闺中人对此十分敏感。当“落花风”吹动她的“罗衣”时，立刻引起了她“特地春寒”的感觉，这不能简单地看作是客观风寒刺激的反应，而是她主观意念的真实流露。时至暮春，春事将尽，绿肥红瘦。她意识到“落花风”吹落了大地的春华，也将“吹落”她的年华，不免产生红颜易老的感慨。但这种感慨写得极为含蓄，用风振罗衣而芳心自警的细节表现出来，言有尽而意无穷，艺术手法是极为高超的。

（秦惠民）